電話響的時候,桑心淇正拿着掃把掃着工作室地闆上的灰塵。
陽光透窗子灑進來,照在陳列架上那些她設計的圖紙上,她放下手裡的掃把,從圍裙口袋裡摸出手機。
屏幕上顯示“姜洵”兩個大字,她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劃開接聽鍵,“喂,姜老闆今天怎麼有空。”
“回國三個月了,真是一點音訊都無啊。”姜洵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埋怨。
桑心淇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将工作台上淩亂的圖紙整理好,“這不是忙嘛。”
“就你忙,”姜洵的語氣讓她幾乎能想象到他翻白眼的樣子,“工作室裝修完了?”
“嗯,剛打掃完,”桑心淇環顧四周,陽光填滿了這個一百多平米的空間,縫紉機、人台、布料架井然有序,門口“獨秀”招牌昨天已經挂上去了。
從高中畢業到現在已經有八年了吧,而她也在國外待了八年,再回到這座城市,她終于實現少年時的夢想,擁有自己的服裝設計工作室。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姜洵似乎在查資料,但嘴上不停,“還記得今天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桑心淇心不在焉地反問,手指撫平一張皺巴的圖紙。
“咱倆從小一起長大的,這麼重要的日子你竟然忘記了,”姜洵的聲音陡然提高,背景音裡傳來助理喊“姜總”的聲音。
桑心淇瞥了眼手機上的日期9月6日,記憶突然被打開,從小到大,每年的這一天,他們都會一起過生日,姜洵拿他的零花錢買兩份小蛋糕,兩人一人一個,許願并吃掉它。即使後來她出國了,他也會準時發來短信,“你的那份小蛋糕我吃了。”
“抱歉,抱歉,忘記今天是你生日了,”桑心淇真心實意地道歉,聽見電話那頭姜洵得意的輕哼。
“順德漁村,晚上七點,”姜洵語速快了些,背景音裡傳來助理再次催促的聲音“姜總,開會時間到了。”
他連忙又道,“對了,穿漂亮點。”
桑心淇正想問他什麼意思,電話那頭已經傳來忙音。她搖搖頭放下手機,姜洵從小就這樣,說話做事都像在趕晚點的火車。
陽光斜斜地照在工作台上,桑心淇拿起剪刀修剪一塊樣布的線頭,思緒卻飄回了高中時期,他們六人組,一起吃喝玩樂,一起學習,有時候會為了一道題,一起奮戰半夜,雖然學業很重,學習到半夜很累,但很快樂。
更快樂的大概是跟他早戀的那幾個月了。
剪刀尖不小心戳到手指,桑心淇倒吸一口冷氣,八年了,她以為自己早該忘記,可那些記憶就像藏在布料裡的針,稍不留神就會刺得人生疼。
那天陽光很好的午後,她聽到了陌生又冷淡的聲音,看到了決絕轉身離去的背影。
但這些,都是她自己選擇的,她怨不得别人。
手機又響起來,是姜洵的短信:「今晚有特别的人,别遲到。」
桑心淇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特别的人?她盯着手機屏幕,直到陽光把屏幕照得反光。
八年裡,她輾轉地聽到不少他的消息,聽說他考上了名牌大學,聽說他開了公司還是跟姜洵一起合開的。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圍裙邊緣,桑心淇走到窗前。街道對面的書店門口,幾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女孩笑鬧着走過,讓她恍惚看到了當年的他們。
姜洵他們總是走在最前面,她和他走在他們中間,明目張膽的牽着手,他們一前一後的給他們擋着,有點風吹草動,就提醒他倆,以防學校老師以及父母知道他倆早戀。
傍晚六點半,桑心淇站在衣櫃前猶豫不決。
手指劃過一件件衣服,最終停在一件墨綠色的連衣裙上,這是她設計的第一件成品,顔色像極了高中學校的那顆老榕樹的葉子。
他曾在那棵樹下等她放學,陽光透過樹葉在他白襯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如果是他...”桑心淇對着鏡子喃喃自語,又猛地搖頭,“不會的,他應該不想見她,畢竟他知道她跟姜洵關系好,姜洵過生日,她回國了肯定會去的。”
手機鬧鐘響起,提醒她該出發了。桑心淇最後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八年的時間磨去了她臉上的嬰兒肥,眼神也不再像十八歲時那樣無所畏懼。
鎖上房門時,桑心淇深吸一口氣。九月的晚風帶着桂花的香氣,夕陽把整條街染成橘紅色。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準備好面對可能的重逢,但知道有些針腳,終究需要自己親手縫補。
桑心淇剛回國,還沒有買車,她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後退,霓虹燈光在玻璃上拖出長長的光痕。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導航,姜洵說的那家酒樓距離她暫住的公寓不遠,十公裡左右的路程,這個點人挺多的,正常情況,不堵車的話二十分鐘就能到,但今天稍微堵了些,大概三十多分鐘到的。
出租車在酒樓門前緩緩停下,她掃碼付完車費,推門下車時,初秋的晚風迎面撲來,帶着絲絲的涼意。
她下意識擡頭,目光恰好撞上站在鎏金匾額下的姜洵。他穿着挺括的深灰西裝,領帶卻松松垮垮地扯開,些許的玩世不恭模樣。
“桑桑,這裡!”姜洵突然揚起手臂,腕表在燈籠光下劃出一道銀弧。
他這一嗓子引得門口等位的客人都轉頭張望,桑心淇頓時想要逃離此處,她快步穿過旋轉門,裝作與他不熟悉的樣子。
姜洵“哎”了一聲,三兩步追上她,伸手輕輕拽了下她的手腕,“幾個意思?”
桑心淇微微側目,眼底蕩着笑,聲音壓得低低的,卻藏不住調侃:“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