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客棧外,趙春意撩開車簾,躍下馬車,一頭紮進了蕭白衣懷裡。許久不見,她似乎壯了不少,蕭白衣悶哼一聲,蹲下身接住了她。
“蕭小姐,春意真的很想你。”姜吟樂立在一旁,滿臉豔羨。
蕭白衣點點頭,緩緩起身,答非所問:“這段時間,姜女俠照顧春意當真辛苦了。”
“其實還好。”姜吟樂微笑,偏頭又朝另一個道:“阿月,路上還好吧?”
尹扶月方才正仰頭抱劍,觀察天空,忽聞有人喚自己小名,頓時雀躍着接話:“師姐一切都好。”她換了個姿勢,垂手提劍,低聲道,“我們抵達於歌哪裡需要多久?”
蕭白衣聞言,也看向姜吟樂。
姜吟樂沉思片刻,答:“大概半個月吧。畢竟,於歌雖然已退出狼牙堡,但她的楓荷園仍在狼牙堡地界内。”她将拉車的三匹馬卸下一匹,套上缰繩牽在手裡,朝尹扶月招招手,“繞過狼牙堡巡邏不容易……阿月,你騎這匹馬。”
四人湊齊,蕭白衣沒多說什麼,跟在趙春意身後坐進車廂。姜吟樂躍上馬車,牽住馬缰,一揮辮子,馬車緩緩向前。尹扶月接過缰繩,翻身上馬,跟在馬車斜後方。
*
郭莊原本是狼牙堡地界内的一個小村莊,前些年雖景色秀麗但人煙稀少,可近些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醫術和圍棋先後崛起,一時成了貧苦百姓看病和富家千金鬥棋的好去處。
秀美景色當前,富家小姐們少不了大肆消費一番,搭樓、修亭、和姐妹們遊山玩水,末了,還要向能其他見到的人炫耀一番。
衆人也曾忌憚過狼牙堡,可狼牙堡偏偏沒回信,鮮少派人巡邏查郭莊了。“地主人”的态度擺在那裡,衆人也就沒了顧慮。
如此幾年,莊内十分割裂:郭莊中心繁榮、今非昔比,和莊子中心的高台相比,周邊就顯得貧窮了些。
趕着入夏,一輛馬車緩緩駛入郭莊。
身着粗衣麻布的百姓遊蕩在街上,小商販在路邊或蹲或坐,或高喊叫賣或随機攔下過路人推銷商品,行人或走或停,來來往往穿梭各個攤位間,喧鬧聲不絕于耳。
車廂内,趙春意被駕着腋窩舉托着。她掀開窗簾,四處瞧了瞧,沒過一會便拉上窗簾,輕拍蕭白衣的手,示意要放下來。
“好吵。”她扯過蕭白衣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胖胖的臉頰下,瞧着像是蕭白衣一手托着她臉似的。
“馬上就到了。昨天不是看過地圖了,郭莊是必經之路。”蕭白衣溫和道。她害怕馬車突然晃動會戳傷趙春意的臉,便将指尖微微一曲。
門簾突然動了一下,姜吟樂見前幾乎無人擋路,便扭頭敲敲車廂,在趙春意答了聲“可以”後,才撩開簾子探進頭來。見兩人一片溫馨,輕聲道:“二位,地圖上并未詳細指出楓荷園的位置。但目前已知,於歌脫離狼牙堡後,每周都會來郭莊義診,我們現在準備去義診的棚子瞧瞧。”
蕭白衣眉毛一挑,垂眸輕哼一聲,而後擡頭,精緻的眉眼之間寫滿了意外。看了眼趙春意,她淡淡道:“於歌還怪神秘的。”
背後灑下一道光,蕭白衣一愣,回頭見來人不禁松了一口氣。
尹扶月撩開窗簾。身着艾綠印花束腰袍的她正騎着高頭大馬,随着駿馬換腿撐地,說起話時一晃一晃地,卻十分清晰:“說的倒是!赤日閣和狼牙堡好幾年前就不再來往,自狼牙堡擴建後,周遭這一片區域更是連張輿圖都沒有。”她放下了簾子,把握缰繩。
眼下,除了托人打聽,别無他法。
馬車速度漸慢,姜吟樂道:“我去路邊問問她們。”說罷,轉身坐回去,拾起佩劍。
話音剛落,隻見街邊一個着粗布裙衫小女孩眼睛一亮,手捧一盞花燈,蹦蹦跳跳的從斜後,朝愈行愈慢的馬車廂跑來。
姜吟樂聞聽後方輕快的腳步,倏地愣住,猛地一拽缰繩,駿馬脖頸一偏。尹扶月眨眼間勒住身下的馬,隻聽車廂内一陣“丁零當啷”,拉車的馬原地踏步了好一陣,才停下來。
“嘶——呼……”
馬車停住,駿馬嘶鳴着,噴出鼻息。
姜吟樂提劍翻身下車,看着竄出的小女孩和她掌上花燈,松了口氣,斂起倉皇,走上前去,“小妹妹,你的花燈姐姐買了。”小女孩連連點頭,姜吟樂笑的親切,“能不能告訴姐姐,義診棚子在哪裡?”
……
車廂外。
“蕭白衣?”尹扶月雙手緊握缰繩,奮力壓住正亂跳的駿馬,這才騰出手撩起窗簾,瞧見車廂内抱團的二人,焦急道:“你怎麼樣?”沒回聲,她下意識躁動起來,作勢下馬,“我……我來看看。”
“不必。”熟悉的女聲中摻雜着氣音回她。
軟墊上亂糟糟的,蕭白衣等了好一會,才感到腰間那股大力逐漸消退,輕咳幾聲,回道:“沒事。”
回眸看去,尹扶月的頭幾乎都要探進窗子了。她眉毛微蹙,眼底隐約可見半月趕路所得的血絲,清秀的臉上滿是從未有過的慌亂,登時出了汗,鬓邊兩縷齊腰的青絲被風吹的淩亂,一部分糊在下颚,其餘或翻飛或黏在脖頸上。
蕭白衣愣住,一時忘了緊張,在尹扶月注視下啞然失笑。
初見時那般傲氣的尹扶月,也會有如今這般焦急失态的模樣。
她隻覺有趣,将漂亮的眼睛一眯,微微仰頭,斑駁光影在眉眼間綻放出花。蕭白衣勾勾唇角,溫聲道:“我真沒事。”她又側身給窗外人看懷中女孩,重複,“沒事。”
尹扶月撩起簾子的手就沒放下過。她注視眼前人,一時語塞,比她先開口的是震耳欲聾的心跳。
趙春意一臉疑惑得招招手。
蕭白衣微微偏頭,仍笑着,像朵白色的鈎吻花。
“你怎麼還在笑?”慌亂過後,她立即捕捉到蕭白衣微揚的唇角,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尹扶月心底滋生出一股莫名其妙,明明都是急躁,為何她此次會這般心急?自己又為什麼着急?
是急她故弄玄虛,不好好說話,還是急她發現了什麼不可言說的秘密,又或着急那個發現秘密不知如何面對的自己。
頂着微微泛粉的眼眶,尹扶月氣急,憋了半晌隻道:
“我再理你就是小狗!!”
言畢,她倏地甩手松開簾子。簾子抖了片刻,緩緩垂下,徹底瞧不見蕭白衣,尹扶月又覺方才話說重了些。
蕭白衣畢竟不會武功啊……
她微微咬唇,想撥開簾子的手卻被姜吟樂的聲音打斷,驟然收回。姜吟樂道:“阿月你小聲些。”
把花燈遞給趙春意後,姜吟樂道:“女孩說義診時日就在今日,義診棚子共三處掌管三個百姓區:分别莊東頭兩個,莊西頭一個。為保街道不堵,義診前一日派侍女下山随即挑一個區,次日於歌抵達選區義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