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反咬二人了。
“才疏學淺,到底書讀得少,不及龍姑娘。”蕭白衣笑着将烤火的手收回,而後身體未動,手作江湖抱拳禮,眼眸稍稍一垂又快速擡起,“還請您指點一二。”
女聲溫和,飄忽空中,聽不出情緒,道不清意圖。
龍雲盯住蕭白衣,欲言又止,倏地一笑。
“言重了,我願指點蕭小姐一二。你二位既将曆練之地選在此處,我想必然不會隻拘泥于此。不過百獸林實在沒得可講了……不如同你講講出林後的事?講點怪事?”
尹扶月心中一緊,頓知龍雲意有所指,“女鬼傳說我聽過,倒是稀奇。”
尋無憂草必經之處有二,一為百獸林,二位“女鬼”所在的斷崖,那草傳說就生在斷崖之上。二者同路,一前一後,途中無任何岔路,幾乎可以說出了百獸林,便是“女鬼”所遊蕩的斷崖。
“我可沒說是什麼,你們果真計劃的遠。”
“兩處相隔不遠。而路上稱得上‘奇怪’的,不也隻有‘女鬼傳說’嗎?”尹扶月抓住機會噎她,而後指尖在右鬓角處的發絲打轉兒,朝蕭白衣看去。
蕭白衣又飲下點水,接道:“我略有所知,不過不全。龍姑娘請說。”
龍雲朝蕭白衣一笑,“相傳二十年前的一日,斷崖邊上出現一紅衣女子,她因愛人遠走,悲憤交加而死。死後,化作女鬼,偶爾去山下幾個村莊覓食。”
“一次山火,斷崖附近的山燒秃了,本以為山上再無生息,誰知女鬼卻在山間石頭的夾縫中發現一株‘破石而出’的草。因其生命頑強,沖破岩石枷鎖,得到解脫,且有女鬼守着,草長得無憂無慮。”
“此草就名‘無憂草’,頑強無憂,包治百病,增進武功。”
“無憂草的消息被逃離的村民傳了出去。一時在江湖名聲大噪,尋草之人不計其數,那時還沒有百獸林,可來的人依舊有去無回,相傳都被女鬼吃了,說是‘心不誠’。”
“可有一人除外……”龍雲笑了,眼底陰鸷頓消,變得澄澈,“十多年前,當初因山火被趕下的百獸到林中安家。十年前,百獸林已成時,出現一位女俠。她孤身穿過百獸林和斷崖,成功将無憂草的一片葉子帶回,也成為女鬼唯一放過的人。”
“此後再無人拿到過無憂草,哪怕是一片葉——故事完。”
尹扶月緊緊懷抱“藏心”,手越抓越緊,而蕭白衣聆聽之餘,緊盯龍雲——方才,龍雲一改常态,罕見的溫柔竟從她臉上浮現。
深夜,風聲簌簌,搭配鬼故事讓人不寒而栗。
龍雲恢複陰鸷,可卻像耗盡了渾身力氣,抱住劍,垂頭休息了。
蕭白衣盤坐着,将裙擺一理,腦中閃過龍雲說話時的神态。
溫柔,澄澈……蕭白衣低頭不語,微微攥拳。
故事太真了,尤其最後兩段。
“蕭白衣……”尹扶月一見蕭白衣陷入沉默,隻當她是将“女鬼傳說”當了真。尹扶月未起身,手撐地一下一下挪過去,在距離約一尺處停住,探頭低聲道:“她就說說,你也信?”
蕭白衣道:“我不信有女鬼。”
要說江湖裡誰最不信“女鬼”的傳說,那必定是她。
一千多年前,玄潇宗主修補老結界無果,于是重新立下“跨界結界”,徹底分割修真與人界。一時間,身處人界遊蕩的鬼怪,随“新”結界降下,頓時四分五裂化作灰燼消散。
結界為雙面。
之後每隔一段日子,面對人界的那面結界自動審查範圍内,是否存有與之不符的鬼怪。
直到一千年前,跨界結界因兩面狀态差異過大,出現反噬異變才停止自查。可随着玄潇放棄使用鏡像法術,冒險穿來人界親自修複完善結界,重傷而反後,自查便已恢複如初。
若真有“鬼”,又怎麼躲得過結界自查?
“鬼”隻能是人!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真信了。”尹扶月又道:“最後兩段倒是聲情并茂……”話音未落,有人回身,輕輕虛捂住她的嘴。
尹扶月唇角一向敏感,蕭白衣此舉頓時激的她一陣顫抖,緩緩向後退了些。
蕭白衣看向龍雲,恍然不覺幹了什麼。回頭見尹扶月臉色泛白,蕭白衣還沖她搖搖頭,湊近比劃個“噤聲”的手勢,心說現在還不是讨論的時候。
尹扶月瞪大眼睛,頓住不敢動,靜靜注視她轉頭時飄逸靈動的發絲,良久,才深呼吸道:“我……我先走了。”
她又小心翼翼的挪了回去,抱劍靜坐着,困意全無。
火仍舊熱烈燃燒,夜間的風照常刮的猛烈。蕭白衣對着被火光映紅的地面發呆,倏地,眼下光影短暫黑了一小塊,她一愣,立即擡頭。
之前那鳥獸羽毛長全、又能飛了?
通體烏黑的海東青無聲降落在龍雲身側,它腳上還綁了條白花花的東西。
下一瞬,龍雲立即睜眼,将鷹腿上白花花的東西卸下,也不避諱她們,直接展開——那東西原是張紙質極好的小紙條,從後面根本瞧不見字迹。
海東青并未停留,待紙條取下後動身飛走了。
龍雲僅僅睨了眼紙條,眼睛陡然變大,人也稍稍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