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眨眼來到周末,傅嶼起了個大早,學校餐廳就留了兩個窗口,還是千篇一律的菜色,于是她奢侈一把,溜去後街吃了一籠蟹黃湯包,期間接到母親的電話,兩人約好後天接站的時間,傅嶼又撒嬌點了些家常菜要母親備好,等她到家就開席。
臨近與周映執約定的時間,她早早收拾好自己,特意把上次去圍村公園看煙花時買的裙子換上了,因為過季有些單薄,她搭了件厚實的毛線馬甲,套上保暖的呢子大衣,十分滿意的在穿衣鏡前轉了個圈。
她提前半個小時到達約定地點,這是一家位于38樓的空中餐廳,主打一個鬧中取靜,溫柔基調的燈光伴随舒緩浪漫的音樂,加上全場法式風格的裝飾布景,極富異國情調。
傅嶼土鼈進城,瞧什麼都稀奇,跟着引路的服務生一路東張西望的打量。
座位靠窗,整片玻璃幕牆外,高樓林立的絢爛夜景一覽無餘,顯然這是個極佳的觀景位置,傅嶼欣然落座,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原本打算等他到了再點餐,所以服務生幾次過來詢問她都要求再等等,直到約定的碰面時間都過了,卻遲遲未見周映執的身影出現,她忽然就慌了。
圍村公園那場孤獨的煙花晚會甚至還曆曆在目,難道今天又會舊事重演嗎?
她咬了咬唇,開始下意識的關注手機時間,屏幕不斷的一亮一暗,時間在她焦灼的等待下好像加速了一般,消逝的每分每秒,逐漸化作失望布滿那雙黯然的眼睛,她孤獨的呆坐,眼底漸漸再無光亮。
“嘀嗒”
手機屏幕突然跳出一條新消息,簡短到一眼便能望到邊。
“抱歉,我行程沖突,改到下次吧。”
餐廳的音樂依然柔和,燈光也還是那麼溫暖,可她眼眶酸澀的厲害,盯着手機的眸子染了一層水汽,模模糊糊什麼也看不清了。
從歡欣雀躍到心灰意冷,原來隻需要短短半個鐘頭而已。
因為不喜歡,所以才會不在乎吧......
一頓晚餐而已,今天吃還是明天吃都沒有什麼差别,反正吃飯的人不重要,幾個字就能打發了,多可笑啊。
“傅小姐,請問現在點餐嗎?”
服務生注意到她久久埋頭不動彈,獨自端坐似乎情緒不佳,特意過來打招呼。
清脆的聲線從頭頂傳來,傅嶼慌張擡手掃了下濕潤的臉頰,擡眸時并未能藏住泛紅的眼眶。
“嗯,八分熟的菲力牛排,紅酒的話,麻煩你幫我推薦一個,謝謝。”
“好,請問是一人份嗎?”
傅嶼望着對面空蕩的座位,眼神破碎的回道:“嗯,他不來了。”
服務生很懂眼色,下單後特意贈送了一束粉色茶花,插在琉璃瓶裡放在對面的桌子上,正巧擋住了空蕩的座位。
牛排肉質很細膩,即便不懂刀叉禮儀,也并不耽誤她順利切肉,服務生推薦的紅酒落杯猩紅,聞着誘人但入口苦澀刺牙,直叫她皺眉,說起來是她不解風情,俗人一個,從美妝店推銷員到高奢品穿戴助理,她低頭哈腰換來的錢,隻夠買這裡兩個小時的風景,一盤吃不慣的牛排,一瓶昂貴的紅酒,和一個空蕩蕩的座位,她像一個踮着腳企圖偷竊高閣明珠的賊,努力攀爬卻發現,明珠太過華貴,是不适合戴在窮人身上的。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白玉盤中,和它的主人一樣,悄無聲息。
因為喝了不少紅酒,離場時她還算清醒,隻是腳下有些趔趄,服務生将她送到樓下後,她堅持要自己打車就将人轟走了,獨自摸索着牆面,歪歪扭扭的往大門口的網約車下客點挪。
奇怪,手機屏幕好像壞了,她舉起來一看,盡是歪七扭八的符号在屏幕上左搖右擺,又使勁兒眯了眯眼,目光始終對不準。
“什麼破手機,明天就給你換了!”
她生氣的朝路邊的石柱踹了兩腳,疼的龇牙咧嘴,擡着腿原地轉圈圈。
“周映執欺負我,你也欺負我,這馬路是你家開的嗎,你擋我路啦!”
她翹着嘴對着石柱一頓輸出,不解氣又上去踹了一腳,這回直接失去平衡,身子直直往後倒,就在即将摔個屁股墩的瞬間,一雙健壯有力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她攬腰撈起,穩穩當當的抱在了懷中。
傅嶼半仰着腦袋瓜,整張臉被酒氣燒的通紅,一雙迷離的眼珠子愣愣的盯着來人,模樣看起來又呆又傻。
“哎,大好人。”即便醉氣熏天,她還是一眼辨認出許世城。
“喝酒了?”許世城皺着眉頭,一臉嫌棄的打量她。
“嗯,就一點點!”
她手腳不老實,邊說邊把手往許世城衣襟裡鑽,差點給他領口的襯衫整個扒開,被他制止後也隻會咧嘴傻笑,腳下發軟站不住,身子直往下掉,許世城索性将她打橫抱起。
“瘋婆娘,老實點!”
“你怎麼罵人哪,我咬死你!”
傅嶼壓根不認生,伸手直接鈎住許世城的脖子,張嘴湊上去就是一口,刺痛夾雜着滾燙的燥熱令許世城冷不丁一聲悶哼,痛的揪起眉頭。
正欲訓斥,低頭卻瞧見始作俑者委屈巴巴的眨着眼,一張小嘴撅得老高,還沒等他張口,她倒先人一步“哇”一下哭出聲。
“我要吃爆炒小黃牛,加麻加辣,嗚嗚。”
這瘋女人是喝了多少,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沒有小黃牛,隻有西北風,你要不要?”
她頭搖成撥浪鼓,“不行,就要小黃牛,你放我下來!”
“别亂動!”
傅嶼蹬着腿欲從他身上跳下來,被他壓着嗓子極其嚴肅的吼了一句,人立馬就老實了。
“都說了别把心思用在他身上,喝成這個樣子,你以為他會在乎嗎?”
實話總是從旁人嘴裡出來最傷人,懷裡躁動掙紮的身子一瞬死氣沉沉,一打量就瞧見她咬着唇,豆大的淚珠子從眼尾滑出來,“嘀嗒”落進許世城的眼眸。
“行了......别哭了。”
他瞬間有些慌,語氣急轉,立馬溫柔了幾許。
“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還是這樣無視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傅嶼盯着他喃喃自語,眼神裡布滿迷離和茫然,那雙泛紅潮濕的黑瞳似乎正在透着他望向另一個人。
“我不是周映執,你清醒點。”他不悅的拉下臉。
“現在還裝作不認識我,嗚嗚。”
許世城聞言不自覺朝天翻了個白眼,“好好好,我就是那混蛋,行了吧?”
“哼,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喜歡我拉倒,高檔餐廳的牛排也就那樣,天天吃也會膩,我沒有錢請你再吃一頓了,你愛來不來......”
許世城聞言一怔,忽然不切時宜的聯想到前些天在萬洲天地撞見她兼職打工的事兒,眼神異樣。
“還有......我讨厭看你的汽車尾燈......”
“說完了?”他低聲詢問。
她眯了眯眼,十分困頓的作思考狀,又迷茫的搖搖頭,随後側着腦袋往他肩膀上一枕,像隻乖巧的貓咪縮在他懷中。
“周映執,時間真的不多了,你不要再放我鴿子了好不好?”
她尾音顫動,音調低沉怅然若失,許世城默默聽着,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覺收緊了些。
“好,我再也不會了。”
他盯着空蕩路面上一處在涼風中飄轉的枯葉,沉沉浮浮的掙紮後,還是被裹挾進了黑暗角落。
懷裡的人漸漸沒了聲響,取而代之一陣緩慢而輕柔的呼吸聲,在酒精的催化下她陷入了一片虛無,混沌中的口無遮攔也不知幾句真假,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許世城就像一灣沉靜的湖水被外力攪亂,波瀾在眼底起伏,再不願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