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随着上課的鈴聲踏入課堂内。
“這是我為你們教授的最後一節課了。”老先生站在高高的講台上,“也許我還會作為你們的訓導師出現,也許不會……呵呵,畢竟我已經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家了。”
底下的目光聚精會神地看着他。
“這三個月以來,作為你們的講師,我向你們教授了關于器的形态,關于器變化的限制條件,以及一些關于明塔的規則約束。你們每個人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裡。”老先生抿着嘴角點了點頭,“我為明塔有你們這樣的孩子感到驕傲,我毫不懷疑,祈居地的未來正在你們身上閃閃發光!”
一張張臉龐上浮現出光彩。
白末把本子一合,擡眼朝講台上望去。
“但今天呢,在這最後一節課上,我有一些其他的想法。孩子們,在這特殊的最後一節課上,我想向你們講述一些明塔之外、祈居地之外的事情。”
老先生背過身去,寫下兩個大字——
盲原。
底下一片嘩然,各種聲音交雜出現。
孔絨與白末對視一眼,并沒有交談,她們默契地盯向那兩個大字。
“你們可能不理解。”老先生徐徐說道,“為什麼我不講祈居地,為什麼我不講神行使,為什麼我不講這世上光明的一切——哪怕是我年輕時一些窘事,現在想來也是亮堂堂的。”說到這裡時,他呵呵一笑,“……卻要講那黑暗的、永無天日的、混沌而未開化的盲原。”
“你們已經學過有關祈居地的曆史了——但允許我再重複一遍——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黑潮最早出現的那很久很久以前,人類被偉大的神行使們帶領着組建了人類的家園——祈居地。”
“十四個神行使建立起了十四個祈居地,并一直延續至今,每當我們昂起頭,就能看到高高在上的神所在天際護佑着每一個祈居地的子民!”老先生聲音滄桑而顫巍,飽含着景仰,“自那以後,我們便告别了黑暗蒙昧、兇險四布的原世紀,來到了擁有着神的祝福的創世紀!”
“而作為祈居地之外的盲原,卻依然是兇險原始的象征。那裡野獸遍布,黑潮湧動,密密麻麻的魇蝗蟲般肆意生長着,極力要侵襲我們人類最後的家園!”
白末在聽的過程中微微擰眉,她都沒意識到手裡的筆尖已在紙上胡亂塗畫起來。
一旁的孔絨卻是身體極力前傾,十分專注地傾聽着。
“孩子們,你們覺得我說的對嗎?”
老先生掃過一張張稚嫩的面孔,他們回望着他,眼睛清亮又渾濁,純潔又醜惡。
“盲原是一個多麼愚鈍的未開化之地啊,它不受神行使的控制,它孕育了無數魇,它是這世間同魇一般邪惡的代名詞!——可如果我和你們說,其實并不是那樣呢?”
……
“在那片我們少有涉及的土地上,同樣有着藍天、大地、溪流與群山。甚至還有同我們一般的同胞,他們不過是做出了同我們所不同的選擇——他們隻是沒有來到祈居地内……孩子們,我知道你們在成長過程中或多或少有聽到一些關于盲原的恐怖傳說,但如今你們已來到明塔!”
“明塔絕對光明,絕對正确。所以在這最後一節課上,我要向你們糾正一個絕對錯誤的觀念,一個明塔所不容的觀念——”
“我要和你們說,盲原是同我們一般的世界的孩子,它隻是尚未被我們保護起來的,一個脆弱的孩子。”
老先生抑揚頓挫。
“那上面,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着混亂,在我們并不知情的時候,無數個曾幸存幾百幾千載的村落在瞬間被黑潮徹底侵襲。”
“那是怎樣的悲劇!”
他的眼中閃着淚光。
“我們都應該相信,終有一天,它将成為祈居地的一部分,終有一天,那些失落的同胞将再次在神的祝福下聚集起來,那時,我們人類才能擁有絕對的安全!”
被他的情緒所感染,那一雙雙望向他的眼睛也噙上淚光。
孔絨更是把頭埋到了臂彎裡,肩膀不停地抖動着,原本就微紅的耳朵在此刻更是熟透的蘋果般鮮紅。
白末眨了眨眼睛,盡管心中同樣鹹澀,她卻沒有一滴淚水。
沙漠中的溪流卻早已幹涸——
那片曾容納了她的綠洲,早已化作黃沙的一部分。
她拿起筆,在書冊的最新一頁上一筆一劃地寫下“祈居地”三個字。
……
中午十二時。
蘇形芝在管理室門口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眼見着不遠處的升降器緩緩落下,她期待的朝那邊看去。
石門開啟,長黑發的身影一點一點地顯露出來,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幽深的眸子和她遙遙對視。
許久未感受到的,強烈的漩渦感再次襲來。
蘇形芝感覺到了不對,輕輕喊道,“白末……”
白末卻是在離她還有幾步遠的時候露出微笑,“久等了。今天理論課的老師拖堂了一會兒。”
蘇形芝搖搖頭,欲言又止。
“怎麼了呢?到時間了,我們快進去吧。”白末朝着管理室的方向擡了擡下巴。
莊嚴的大門如同雄獅般盤踞在牆壁之間,她們第二次來到這道門前。
蘇形芝深呼吸一下,緊随着白末把器放入凹槽中。
三秒後,門扇緩緩向兩側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