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所的布局很有特色。
不同于裡側純白色的休養室,整個大廳綠意盎然。
淡綠色的牆紙上懸挂着用植物編織而成的裝飾。
一盆巨大的寬葉竹擺在一角,明顯是剛澆過水,葉尖上還冒着水珠。
再往一旁掃去,幾團毛線置放在姬婆婆常坐的搖椅上,鈎針随意地交疊在一起。
也許是擺設帶來的舒适感,也許是滿眼的綠意籠罩。
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
時間一點點地遊走,三個人頭挨着頭,不知不覺中竟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姬婆婆已經笑盈盈地站在他們面前。
安鸷的手上被纏了層層繃帶,一言不發地站在姬婆婆身後。
姬婆婆恢複了慢慢悠悠的語氣,“久等了,小家夥們。”
白末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意識還處于模糊的狀态,便聽到蘇形芝的聲音響起,“哪有,反而是麻煩姬婆婆您了。”
“哈哈。你們小隊的感情可真好,在外面等這麼久。”
“婆婆,他,他的傷,沒事了嗎?”
“那當然。”姬婆婆對自己的技術十分有自信。不過她還是提醒了一句:
“哎,你們平時可要小心,摔個骨頭什麼的都是小事,可不要再發生這種事了。”
“行了。注意事項我都已經跟他講過了,時間也不早了,别留在我這裡麻煩我這個老婆子啦,快回去吧。”
姬婆婆笑呵呵地看着他們走遠,敦實的身形在搖椅上坐下,才把一直攥着的手指露出來。
指尖的皮膚跟被灼燒過一般,露出焦黑的印迹。
略一觸碰,刺痛感便會自指尖傳遍全身。
這是她為治療安鸷所付出的代價。
她撫住自己的手指,哎喲一聲,搖了搖頭。
……
第二天。
又是夜色降臨,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縮在圓柱後。
他們緊緊盯着位于二層最靠裡側的一座居室。
透着居室裡的光亮,能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在上下忙碌着。
那身影把一座矮梯樣的東西擺到牆角,長長的指尖一勾,房間裡的光便滅掉了。
一位身形高大,穿着深藍色制服的女士抱着一摞紙張走出居室,徑直朝着升降器走去。
在她的身影被升降器吞沒後,巴須率先探出頭來。
确認完全安全以後,三人朝着那座居室跑去。
居室裡面的空間要比從外面看起來大上不少,擺滿了高大的書架。
巴須靈活地爬上矮梯,在書架旁緊張地翻動起來。
白末屏住呼吸,貼住門闆,透過鑰匙孔小心地朝外看去。
……
“找到了嗎?”蹲在四四方方的玻璃窗下的蘇形芝不知道第多少次問道。
“還沒。”巴須一邊回她,一邊手忙腳亂地把一本厚牛皮書冊塞回去,又抽出一本。
借着手裡發出微弱光亮的提燈,他一目十行,眼球快速轉動着。
這裡是明塔的資料保管室。
夜色已至,他們正極力從滿滿幾十排書架上找到關于違規處理的記錄。
白末打了個哈欠,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了——
睡意就像爬蟲一樣朝着她的眼皮爬去,她頭一頓,幾乎磕碰到門闆上。
“找到了!這本,《處理冊》!”
一道欣喜的聲音讓她驚醒過來,她身形晃了晃,朝着巴須望去。
“我看看,哦——上面羅列了,到現在一共,有,七萬四百五十六條。”
看到這個驚人的數字,巴須瞪大眼睛,“……違規記錄。”
“看關于偷鑰匙的處罰。”蘇形芝催促說。
巴須快速地翻動起書頁,“咳,關于——偷鑰匙,偷鑰匙……”
他快速地翻動着,眼球因長時間的專注變得酸澀起來。
《處理冊》的編寫并不是按照犯錯原因分門别類的整理好,而是以不斷填充的形式往上填充着。
密密麻麻的小字針一般紮着巴須的眼睛,他揉揉眼睛,視線滑過“惡意襲擊”、“非法藏匿活物”、“逃避訓練”……
翻了十幾頁,唯一一個和“偷”字相關的是有一個人偷了别人住所的馬桶圈。
這是什麼惡趣味?
巴須嘴角抽搐了一下,索性從後往前翻起來。
影影綽綽的光影在書頁上遊動着,他“咦”了一聲。
雖然早已隐約預料到了結果,但看到最新那條“吳大錘,惡意攻擊,驅逐出塔”的記錄時,他的心頭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無論他們來到這裡出于什麼樣的原因,那都是無法與美好二字所搭邊的過去。
也許有,但終究是極少數人。
明塔給了他們一個歸宿,又給了他們最重要的武器。
可以說,因為明塔,他們中的極大部分人才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在這個無依無靠的世界裡,被驅逐出明塔,還有哪裡能接納他們?
巴須低着聲調對白末二人說出這條處罰時,二人臉上的神情也是微微一變。
接着便是一陣無言。
……
月兒被一層層雲霧遮住,又一點點露出來,這是一個靜谧的夜晚。
在風最後一次把高空的雲霧吹散時,天色便微亮了。
巴須頂着困頓到幾乎睜不開的眼皮,說話如同在夢遊。
“一共找到,六百四十六條,偷鑰匙的記錄。”
“其中,最嚴重的處罰是,打掃訓練室,二十年。是由于,同時犯下多個過錯。”
“他在,偷了管理室,的鑰匙後,在曆代管理者,畫像上塗鴉,還打翻了,當時管理者最,心愛的花瓶,還……”
白末硬撐着站起來,感到自己腳步虛浮,如同踩在一團不成形的泥沙上。
她用最後的理智說道。
“既然隻是打掃訓練室,那就不用擔心了。天是不是都要亮了?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吧。”
她去晃動已經在矮窗下蜷縮成一團的蘇形芝,蘇形芝渾身一顫,整個人還停留在睡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