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聞走後,蕭雲逆終究還是踏進了瑤華殿。
據回報,二人約莫說了一炷香的話,待蕭雲逆從瑤華殿走出來時,身上也多了個血窟窿,月白的衣袍上暈染了一片血紅,血珠順着他的指尖滴滴墜落,在宮道上留下一條蜿蜒的血漬。
“公子!小心。”有婢子見狀要扶他,卻被他擡手揮退。
一個人歪歪扭扭往回走,蒼白的臉上還止不住咧嘴笑,那模樣沒比蘇聞沒強上多少。
“命裡有時終須有……”他嘴裡低聲自語,眼中是透不過光的死寂,還伴着嘴角詭異的笑:“命裡、無時莫強求!”
路過的婢女紛紛避讓,甚至有膽小的見了他這幅模樣,晚上回去都要做噩夢。
這其中最開心的莫過于太子府上,既趕走了蕭雲逆,又讓長樂死了心,給長樂議親的事兒,終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臨行前,蕭雲逆将剩下的半張布防圖交給了蘇聞,讓蘇聞自己決定要如何處置。
蕭雲逆走的那日,沒有人給他送行。
孤零零地帶着兩車禮物出發了,和他來的時候一樣的寒酸。
蘇聞也搬回了公主府的住所,倒是姒沐死皮賴臉非要跟他擠在一起住。
因為蘇聞右手的傷一直不好,堂堂皇子竟然幹起了端茶倒水的活了,即使蘇聞再三強調自己可以左手吃飯,還是被按在床上一口一口的喂。
蘇聞皺眉:“搞得我好像一個廢人一樣。”
“嗯。”姒沐随意應着,拈起一個桂花糕遞到他唇邊:“嘗嘗這個,我特意交代小廚房去做的。”
蘇聞張嘴剛要推拒,可剛一張開嘴就被填滿了。
“唔,唔——”蘇聞皺眉抗議。
他發誓,這是他吃過最難吃的桂花糕。
白瞎了上好的廚子了,沒有加糖的桂花糕,就隻剩下桂花淡淡的苦澀。
“太醫說了,你不能吃甜。”姒沐又去其他盤子挑挑揀揀:“再試試這個,這個是我江南廚子的手藝……”
這次蘇聞學聰明了,他緊閉着嘴,用僅能用的左手擋住了投喂的食物,隻留着黑黝黝的眼睛眨巴眨巴。
“殿下人過來也就罷了,是把家裡的廚房也一起搬過來了嗎?”蘇聞勉強咽下半塊桂花糕。
“能怎麼辦?我若不帶——”姒沐手還空落落的舉在半空中也不生氣,嫣然淺笑道:“公主府裡的廚子,哪會照顧到你一個奴才的口味。”
“殿下忘了,奴出生在罪人奴。”蘇聞喉結滾動,還是推開了姒沐遞到嘴邊的食物,道:“不挑食!”
姒沐把糕點放回盤子裡,湊近了瞧着蘇聞,然後抿開好看的唇瓣笑了:“方才皺眉不肯吃的,又是誰呢?”
蘇聞也回了個輕笑。
他确實是比以前更貪婪了些,以前想着如何果腹,如何能不死,而現在想要的似乎更多了些。
若是面前的人,能和他一起不死……
就更好了!
蘇聞從床頭摸出了一卷泛黃的羊皮紙,指尖在卷軸上摩挲了下,才遞給姒:“六殿下,将這半張布防圖轉交給太子殿下吧。”
正在盤子裡挑揀的姒沐手頓住了,皺眉擡頭看了半晌布防圖,一句很簡單的話,他好似沒聽懂這句話般問:“你說什麼?”
“我說——”蘇聞将羊皮紙又往前遞了遞,又重複了一遍:“勞煩六殿下轉交給太子。”
姒沐猛地站起身,突然暴怒道:“蘇聞,你不要命了?”
蘇聞不以為意,拽着他的手放在他掌心,道:“我正是要拿這張布防圖,換奴一命啊。”
姒沐甩開他的手,指着窗外太子府的方向,道:“哥哥斷不是那種信守承諾的君子,你将此物留在手中,才更有餘地。”
長長的衣袖不小心帶翻了糕點盤,嘩啦啦碎了一地。
蘇聞低頭看看滿地狼藉,仍舊眼眸含笑:“六殿下以為,僅憑一張圖就能保住我的命嗎?”
“一張圖當然不夠,但至少是一個籌碼……”
“太子殿下謀的是萬裡江山,看的是更長遠的利益。”蘇聞擡眸,眼睛裡映着姒沐的身影:“而不僅僅是一張圖。”
看着蘇聞淡定淺笑的模樣,姒沐終于慢慢冷靜下來,心裡也琢磨着:蘇聞這種人算無遺策,雖然瘋是瘋了一點,卻不是那種不給自己留後路的人。
如此想着,心中的氣悶也消解了大半。
“罷了。”一張布防圖而已,交了也就交了,他收起圖紙納入袖中。
見盤子碎了一地,便出門喊下人來收拾。
隻是喊了半晌都不見人,才又轉了眸子去看蘇聞,突然挑眉問:“府内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嗎?”
“一直是影子照顧我,倒也不需要其他人。”
姒沐點了點頭,就要自己去收拾碎片,又覺察出哪裡不對,問:“我都在你這住了這麼些時日了,怎麼不見有伢子給你遞消息,你平時就是這麼替我辦事的?”
“影子出門辦事了,我也聯系不到伢子。”蘇聞神色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