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纏間,房門忽地被敲響了。
姒沐随手摸了個茶杯砸在門闆上,青瓷瞬間磕了個粉碎:“滾,沒看見在休息嗎?”
“六殿下息怒”方維的聲音隔着門闆傳進來,“末将奉太子命,請小先生去勸勸公主,公主已經三天不進米水了。”
這種人本應該打斷他的腿,讓他再也邁不進六王府,但……
如今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姒沐壓下眼底翻湧的殺意,呼了一口氣道:“那你不該來找蘇聞,該去找蕭雲逆。”
方維道:“找過了,蕭公子閉門不見……”
還欲再說些什麼,便覺身下的人微微動了動,硬拖着殘軀坐直了身子,“備轎吧。”
“多謝小先生體量。”門外,方維好似忘記了前些日子的恩怨。
“替太子殿下分憂,是奴的本分。”
安撫了方維後,蘇聞一轉頭撞進了赤紅的雙眸裡,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暴風驟雨。
姒沐的手背青筋暴起,小心翼翼地将人按回到床上:“你當自己有幾條命折騰?”
蘇聞有些頭疼:“這禍事,畢竟是我惹出來的……”
“是他蕭雲逆要回北蕭,怎的就成你惹的禍了?”姒沐擡手拿起一旁桌上的赤色藥丸,塞進蘇聞嘴裡:“你就隻管吃了藥,睡覺。”
蘇聞喉間滾動咽下藥丸,“長樂若出事,我……”
“長樂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兒,她想通了自然分明。”姒沐将人塞回被窩。
“殿下,我剛才已經答應了方維。”
“你歇着,我去勸。”
“殿下……”
“既然叫我一聲殿下,”姒沐倏地起身:“這就是命令……”
“阿沐!”
這一聲輕喚像羽毛輕輕落下,卻生生定住了姒沐的腳步,過了許久,他才緩緩轉過身來:“你喚我什麼?”
“阿沐,你當知道我的。”蘇聞又叫了一遍:“我認準的事兒,就算是拿命去填,也是甘願的。”
姒沐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嘴唇抖了半晌,才終于抖出一個字:“好。”
殺人越貨的事兒,蘇聞做的得心應手,但感情方面,他真是一竅不通。
見到蕭雲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蕭雲逆逆着夕陽站着,聽見推門聲,他淡淡道:“你來啦?”
“可定了歸期?”姒沐驅着馬車直接趕到了内院,直接停在了蕭雲逆的門外,但是稍稍走了這幾步路,便有冷汗順着鬓角流下來。
“半月後,”蕭雲逆緩緩回過身來,看着蘇聞道:“你随我一起回北蕭吧,太子再手眼通天,也還夠不着北蕭。”
蘇聞搖頭,傷口也随着他的動作隐隐作痛:“你走了,我總要留下來陪着長樂。”
“呵。”蕭雲逆嘴角微微撬動,擠出一抹笑容:“那…希望下次見到你,不是一具屍首。”
蘇聞沒有忘了來意,直截了當道:“長樂已經三日未進米水了,再這樣下去身體吃不消,況且……你總該和她告個别。”
眼前的人突然變得寂靜,若不是還有呼吸聲傳過來,幾乎要讓人以為時間都已停滞了。
“我不是不想見她,是不敢。”蕭雲逆的聲音輕的幾乎要被風聲蓋過去了。
“這一年來,我已經很克制了,可她是個傻的啊,非要貼上來,貼貼貼。”蕭雲逆手舞足蹈的起來,衣袖帶翻了一旁的燭台,他仿若未覺,繼續道:“她在憧憬着未來,卻不知我在謀劃着逃離,你說她傻不傻?”
蘇聞踩滅了地上的燭台,俯身撿起:“那在你的未來裡從來都沒有長樂嗎?”
蕭雲逆忽然又大笑:“蘇聞,你可真會開玩笑。阿念是嫡公主,她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
聲音慢慢漸熄,“就是……連入夢都是我不敢肖想的場景。”
“可是……”蘇聞捏了捏掌心的燭台:“再尊貴的女子也是要嫁人的。”
“小先生,這種話别人說了也就說了,以你的才智如何說得?”蕭雲逆自顧自走到窗邊,遙遙望着公主府的正殿:“她是要嫁,卻不能是和親。我是要娶,卻不能入贅。這是我們兩個人身份決定的,無法更改。”
“咳咳咳。”蘇聞站久了,體力已有些不支:“謀事在天,成事在人。你若成了北蕭的王,統一北境,一切就不同了。”
“你怎麼跟我以前一樣幼稚呢。”蕭雲逆搖頭表示不贊成。
“這都是我十幾歲的時候才會想的事情,我想我若繼承了皇位,一定是最偉大的王,統一北境,風風光光地迎娶阿念。”
鋪十裡紅妝,張滿城燈火。
風風光光,迎娶他心心念念的小公主。
“可是……”蕭雲逆眼神落寞下來,指尖嵌入窗棂:“阿念馬上要十七歲了,等我奪了權,逐個滅了北境的諸侯,隻怕她早已等不及了……”
“蘇聞,你信命嗎?”蕭雲逆的聲音突然沙啞。
“不信。”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