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突然被推開,龍霖端着晚飯走進來。見白亦坐在床沿出神,便喚他過來用膳。白亦慢吞吞吃完,忽然伸手抱住龍霖的腰,沉默片刻後,手臂緩緩攀上他的脖頸。
“相公......”他在龍霖耳邊輕聲喚道,吐息溫熱。
自從扮作凡人女子,白亦便鮮還是恪守矜持二字——既因每次都被折騰得夠嗆,又礙着面子。而龍霖也不知何時起,竟也默契地不再提起這檔子,明明他一開始很喜歡的,現在兩人幾乎很久才做一次。
是真的厭倦了嗎?所以連他主動一次都拒絕了。
此刻客棧外妖氣浮動,那些觊觎龍息的精怪正虎視眈眈。白亦需要他的龍息護體,卻見龍霖垂眸望來,眼底平靜無波。修長的手指将他纏繞的手臂輕輕撥開:“明日還要趕路,我們還是早些歇息吧。”
白亦盯着龍霖鋪床的背影,胸口突然竄起一股無名火。不過是求個龍息罷了,方才那人看他的眼神卻有些為難,而後轉開視線,重新變得淡漠。
今夜是白亦第一次背對着龍霖躺下。
白亦把半張臉埋進枕頭,聽着身後平穩的呼吸聲,忽然覺得秋夜的被褥格外涼。
窗外的精怪吵嚷不休,叫嚣着要分食他的元神,占據他的肉身,這一路怕是都不得安甯。白亦心煩意亂地蜷縮着,忽然感到龍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别鬧了,夜深了。等到了上京......”
話音未落,白亦反手掐訣,一道昏睡咒就讓龍霖沉入夢鄉。既然要不來龍息,不如自己殺個痛快——橫豎今晚誰都别想睡。
白亦翻身下床,指尖凝出一道寒光。白亦推開窗棂,長劍在掌心顯形的刹那,窗外叫嚣的妖物突然靜了一瞬。
夜風卷着血腥氣撲面而來,月光在劍鋒上淬出一線冷芒。
天光微明時,白亦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來。裙擺沾滿泥濘,臉色蒼白如紙,他毀了衣物。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榻,傷口被牽動時疼得蹙眉——到底是受了些傷,此刻連指尖都泛着寒意。
醒來時,龍霖正坐在床邊看書,桌上擺着冷掉的早膳。
“什麼時辰了?”白亦啞着嗓子問。
“車隊快出發了。”龍霖答道,聲音平靜。
白亦正要起身更衣,忽聽龍霖開口:“昨夜......你出去了?”
他心頭一跳,面色又白了幾分,暗自驚疑法術是否失效。
卻見龍霖指尖捏着一枚幹癟的蒺藜——這東西,本不該出現在客房的地闆上。晨光透過窗紗,将那枚帶刺的果實照得格外清晰。
“這一路都沒見過蒺藜,怎麼會出現在房裡?”
白亦心知肚明——定是昨夜在密林厮殺時,不小心沾在裙角帶回來的。他低頭攪動着粥,故作輕松:“許是小二打掃時帶進來的。快些用膳吧,别讓車隊久等。”
龍霖望着妻子單薄的背影,沒有說破那枚蒺藜是在錦被間發現的。
“你當真無話與我說?”他聲音沉了幾分。
白亦擡眼見龍霖神色肅然,胸口突然發悶。若不是這人吝啬龍息,自己何至于帶傷而歸?此刻竟還要受他盤問。瓷勺磕在碗沿,他索性撂下筷子,默不作聲地收拾起行裝。
龍霖:“你不吃了嗎?”
“不吃了。”白亦悶聲應道,手上收拾的動作未停。
龍霖眉頭皺得更緊:“昨夜當真沒出去?我不喜人欺瞞。這屋裡就你我二人,你究竟去了何處?”
這話像根針,猛地紮進白亦心底最敏感處。他倏地擡頭——成親以來頭一遭對龍霖發了火。眼前人那副不依不饒的追問模樣,讓他心頭很不舒服。包袱往床榻上一擲,轉身就要走。
“面紗。”龍霖一把扣住他手腕,“戴上再出去。”
指尖力道不輕不重,恰是讓白亦掙脫不得的程度。
龍霖的手剛搭上白亦的手腕,就感覺指腹下觸到一塊異常的腫脹,白亦猛地抽回手,疼得眉頭一皺,龍霖立刻抓住他的手腕,掀開袖子一看,昨晚被蜘蛛咬過的地方已經黑紫一塊,周圍的皮膚泛着不正常的青灰。
“怎麼弄的?”
白亦别過臉,眼眶微微發紅,聲音低了下去:“昨晚被蜘蛛咬了……我偷偷出去采藥,不想吵醒你。”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你剛才還兇我。”
龍霖一怔,胸口那股急躁瞬間散了。他松開力道,拇指輕輕蹭過白亦的手背,低聲道:“……抱歉。”
白亦踏下樓梯,進馬車時未作絲毫停頓。宋則的招呼聲剛滑到唇邊,那道身影已掀開車簾,消失在晃動的青布之後。
不多時,龍霖自樓上下來,宋則一句“弟妹這是怎麼了,你惹人家生氣了”,剛問出口,便見他目光仍黏在馬車的方向,嗓音低啞:“我們來時的路上,可有采藥之處?”
“你糊塗了?”宋則皺眉,“這一路盡是竹林平野,哪來的草藥?除非——是三日前的山道旁?你問這作甚?”
龍霖搖頭,隻道:“無事。”
此後一路至上京,白亦氣都未消。京中專為考生備了宿處,可龍霖仍賃下一方僻靜小院。
龍霖雇來的婆子手腳麻利,卻讓白亦胸口又堵上一股悶氣,白日裡他什麼法術都用不了,那李婆婆初見白亦時,眼睛一亮,皺紋裡堆滿驚歎,直誇他生得俊俏,倒讓白亦不好發作,隻得抿唇不語。
他前些日子傷得不輕,這幾日大多時候都蜷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
龍霖初入學監,早出晚歸,人影都難見,唯有桌上偶爾多出的糕點與藥包證明他回來過。
夜深時,白亦半夢半醒間總感覺有人輕輕碰他的額角,手指微涼,卻又很快收回,像一場錯覺。
原本白亦到了上京氣已消了大半,可如今多了個婆子,一舉一動都被人盯着,連半點法術都施展不開。
偏生沒過幾日,他随李婆婆上街采買時,竟在豆腐攤前瞧見了懷曼。
白亦不動聲色地湊近,指尖敲了敲案闆,要了塊嫩豆腐,嘴裡卻低低哼出一句密語——
“你們跟得也太緊了吧。”
懷曼依舊眼波流轉的好模樣,壓低嗓音,将字句化作密語鑽進白亦耳中,那日血染密林雖未驚動九重天得神仙,卻被不少妖族看見了,你妖氣不顯,于是很多妖都以為你修為了得,不過你真能守住真龍嗎?
白亦的指節驟然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連疼痛都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