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我隻為逆鱗而來。”
話音未落,他感知到龍霖的氣息正由遠及近。袖袍輕揮間,瓜子殼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時,白亦正挽着袖子在晾衣繩前忙碌,衣擺被秋風掀起一角。
“娘子,我回來了。”
龍霖放下書箱,自然而然地接過他手中濕漉漉的衣衫。指尖相觸的刹那,他眉頭倏地蹙起:“這麼沉的衣服,天都要轉涼了,怎麼還用冷水洗?”
白亦将濕手在衣襟上随意擦了擦,甩了甩手指說:“不涼啊。”
龍霖随後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冰涼的指尖,臉色沉了下來,他的掌心溫熱幹燥,将白亦的手完全包裹住:“還說不涼,得雇個婆子來才行。"
白亦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手,十指修長白皙,不像是做過活計的模樣。
他拽着龍霖的袖口輕輕晃了晃,聲音軟了幾分:“别雇人了,統共也沒幾件衣裳,我三兩下就洗完了。再說……我不喜歡家裡有外人。”
見龍霖仍皺着眉,白亦又補了句:“我下次一定記得用熱水。”
龍霖盯着兩人交握的手看了半晌,終于妥協:“.……嗯。"
白亦悄悄松了口氣,這才想起問:“相公,你今日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最近都住在書院裡嗎?”
龍霖沒答話,反而問道:“這些日子,怎麼不去書院看我了?”
這話卻讓白亦想起上次去給龍霖送衣物點心時,自己好心分了些給他的同窗,龍霖當時雖未說什麼,但眉頭皺着的,還以為他是不喜歡自己抛頭露面。
“怕打擾你溫書。”
龍霖:“同窗中我雖不是最早成婚的,但他們總愛拿這事打趣。”他頓了頓,“他們難免對你多幾分好奇,不過下次……不必帶點心了,他們太能吃了。"
白亦忽然湊近,眼尾彎成狡黠的弧度:“相公,你該不會是在吃味吧?因為我給别人做吃的?”
龍霖沉默着,白亦太熟悉他這副模樣了——白亦待在龍霖身邊越久,就知道他是一個多麼沉靜,認真的性子,這個人生來就帶着神明的克制,所謂的吃醋,不過是白亦故意逗他的玩笑話。
“做太多的話……”龍霖突然擡眼,認真道,“會很累。
說這話時龍霖眉頭緊蹙,揉面很累,蒸糕也很累。
白亦心頭一動,慌忙将視線轉向桌上龍霖帶回來那個錦帕包裹的物件,故作輕松地問:“這...是什麼?”
龍霖解開錦帕,露出裡面一對玉蘭花樣式的耳墜,旁邊還躺着支同款花色的發钗。白亦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耳垂——當初為了扮女子更逼真,他确實穿了耳洞,卻總嫌墜着東西礙事。
他平日隻用根素銀簪随意绾發。
“給我的?”他聲音有些發緊。
龍霖:“宋則給他母親選首飾時看到的。”
日光透過玉質,在他掌心投下溫潤的光暈。
“我覺得很襯你。”
白亦忽然想起那個總愛擠眉弄眼的同窗,家中是做銀器生意的,上次去書院就數他起哄得最歡。龍霖這般端方持重的性子,竟會與那樣跳脫的人相交,倒也是樁奇事
白亦讓龍霖替他戴上钗子。
龍霖将玉蘭钗往白亦發間推了推,钗子沒入烏發的刹那,懷曼聽見龍霖低聲道:“好看。”
而後那對耳墜被捏在龍霖指間:“這個也要戴麼?”
龍霖問得認真。白亦猶豫片刻,還是仰起臉,任由微涼的玉飾挂上耳垂。
龍霖又是一句:“好看。”
白亦忽然想笑——這人誇起人來翻來覆去就這麼兩個字。
他故意問道:“你是不是就喜歡看我打扮得好看。”
龍霖沒說話。
白亦指尖無意識地繞着耳墜,他覺得龍霖對他實在有些好:“那……你以後會納妾嗎?”
龍霖明顯僵住了。
白亦卻大方:“放心,若你真有了中意的,我絕不攔着。”耳墜随着他偏頭的動作輕輕搖晃,“隻是我終究是你明媒正娶的第一個,你可不能休了我。”
龍霖似乎歎了一口氣:“你為何這樣想?”
白亦:“我見着其他人都是這樣的,那個徐員外前幾日還娶了第六房小妾給他生兒子,萬一我……以後生不出兒子怎麼辦?你會因為我生不出兒子就休了我嗎?”
龍霖沉默地看他一眼。
下一刻白亦隻覺腰間一緊,天旋地轉間整個人已被龍霖打橫抱起,他下意識環住對方的脖頸,玉蘭耳墜在空中劃出弧線:“做什麼?”
龍霖吐出幾個字:“生兒子。”
而後那對白玉耳墜便再沒停過,從日頭微落晃到暮色四合,最後濕漉漉地黏在白亦耳後。
白亦懶懶地伏在龍霖胸膛上,渾身布滿暧昧的紅痕。那張精緻的臉上還殘留着情動的豔色,眼尾泛紅,帶着餍足後的慵懶。他靜靜凝視龍霖沉睡的側顔,指尖輕輕描摹對方微抿的唇線。
月光透過紗帳,在龍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白亦忽然想起狐族長老曾經說過,九重天上的神仙多是天生仙胎,修的是無情大道。七情六欲于他們而言,是修行的阻礙。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眼裡,妖族大抵是最卑賤的存在。若刀劍相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白亦的指尖停在龍霖唇畔,能感受到均勻溫熱的呼吸。這具凡人的軀體裡,沉睡着的終究是尊貴無匹的真龍神魂。
他為逆鱗而來,不該動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