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霖身邊觊觎他的妖物不少,比如村口的屠夫其實是隻油光水滑的貓妖,菜攤前笑眯眯的大伯實則是隻賊眉鼠眼的黃鼠狼。
左右這些修煉成精的妖族都打着同樣的算盤:趁真龍歸位之時,若能蹭到一縷龍息便是天大的造化。
真龍渡劫事關重大,整個封陽縣四周是劈天蓋地的陣法符文護法,将龍霖護得密不透風。即便是道行高深的大妖,沒有龍霖首肯也近不得他周身三丈。
就隻有白亦這一隻修煉成精的狐狸得逞,得了允許近了他的身。
兩人成婚一年後的梅雨季,隔壁宅院搬來條美人蛇。
那蛇妖化形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懷曼,生得一副禍水模樣,走路時腰肢扭得能漾出水來,任誰看了都覺得不是安分的主。
白亦第一眼就認出她來了,這是當年在山頭和他撕咬得皮毛都秃了一塊的老冤家。
懷曼倚在門框上吐信子時,他正巧提着菜籃回來,兩隻妖精隔着雨幕對視,彼此都沒給對方好臉色。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白亦身上有個寶貝,是一顆可以将妖氣藏得嚴嚴實實的浮靈珠,他裝得極好,連最精明的妖都沒發現端倪。
偏生懷曼紅唇一勾,“狐狸精”三個字輕飄飄砸過來。白亦指尖當即想竄出利爪,撕了這長蟲的皮。
懷曼在村口支了個豆腐攤,雪白的豆腐襯着她纖手玉膚,惹得過往的男人都挪不開眼,大家喊她豆腐西施。
她嬌滴滴地來龍霖家送過幾次豆腐,倚在門上朝他暗送秋波,将豆腐往前提了提:“龍公子,這剛做好的,可嫩着呢。”
龍霖站在門檻内,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多謝懷曼姑娘美意,隻是我家娘子最不喜豆腐的味道,還是姑娘自己留着吧。”
懷曼紅唇一撇,語調九曲十八彎:“這可是特意給你帶的,您家那位也太自私了,隻顧着自己口味。”
“家中飯菜都是娘子親手做的,她日日操勞,我倒覺得是她太慣着我了。”
懷曼忽然湊近半步,發間珠钗叮當作響:“那……若是你想吃,我現下就能進去給你露兩手。”
龍霖不動聲色地後退,連衣角都沒讓她碰到:“不必了。”
他擡手合上門縫:“我家暫時不缺廚娘。”
懷曼臉上嬌媚的笑容瞬間凝固,嘴角的弧度都垮了下來。
就在這時,屋内傳來一道清越的嗓音:“相公,外頭是誰呀?”
龍霖說:“隔壁鄰居。”
懷曼咬牙切齒地盯着眼前緊閉的朱漆大門,狠狠一跺腳。
那美人蛇後來幾次三番找白亦鬥法,次次都敗在他手下。最後一次交手時,懷曼傷得極重,鱗片被剝落了大半,險些現出原形。
但比肉身更痛的,是自尊,作為一條美人蛇,竟在魅術上輸給了一隻公狐狸。
不過轉念一想,白亦畢竟是狐狸精,天生的媚骨,自己輸得也不算太冤。
懷曼便換了副面孔,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來找白亦,佯裝恭順地表示願意助他一臂之力,隻要事後能分得幾縷龍息便好。
白亦聽到“龍息”二字時,臉上閃過幾分不自然——這東西他确實日日都能嘗到,隻是每每要付出腰酸腿軟的代價。
看着懷曼故作可憐的模樣,白亦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臉蛋,他可向來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龍霖整條龍都是我的,憑什麼要分你一杯羹,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否則下次我就把你這張臉蛋劃花。”
懷曼慌忙拍開他的手,急敗壞扭着腰肢憤然離去,當即連最愛的團扇都忘了撿,她修為不高,但這張臉是她在妖界行走的本錢。
龍霖秋闱取得不凡的成績,次年春天就是會試,書院燭火常常徹夜不熄,青衫學子們埋頭苦讀。
白亦懶洋洋地躺在自家院中的藤椅上,兩條腿交疊着翹得老高。瓜子殼從他指尖簌簌落下,在青磚地上積成小小的山丘。
一牆之隔,懷曼也正仰面躺在榻上,臉上貼着薄薄的黃瓜片,在陽光下泛着瑩潤的光。
懷曼懶懶散散地開口道:“狐狸精,我說這封陽縣的妖氣越來越重了,都是被龍霖吸引而來,我看你多有本事能守着這隻煮熟的鴨子。”
雖說妖物的确很多,都是為真龍渡劫而來,可大家都拼命捂住了妖氣沒洩半分,學着凡人的模樣過活,也不敢随意惹事,生怕驚動九重天上的神仙,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但妖與妖之間,感知到底不同。
白亦懶散地倚在藤椅上磕着瓜子,整隻妖像是沒骨頭似地眯了眯眼:“那你說除了我你看龍霖搭理過哪隻妖嗎?”
懷曼臉上敷着的黃瓜片簌簌往下掉,她忍不住支起身子,聲音裡摻着三分豔羨七分酸:“你跟我說說你怎麼狐媚住龍霖的,真真是好手段,他對旁的人多一眼都沒有,對你才是死心塌地。”
“知道就好。”白亦面上得意地回了句你知道就好,内心腹诽道,什麼死心塌地,不過是絕情斷欲的真龍上神,恪守着那套古闆規矩罷了。
高坐雲端的神明,哪懂得什麼叫紅塵癡纏。
白亦曾聽人說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最重諾言與道義,縱使滄海桑田也不會更改分毫。他想,即便化作凡人,骨子裡的秉性總不會變。
正是看準了這點,當初他才以性命相挾,逼得龍霖不得不娶他——既然有了肌膚之親,以龍霖的性子,就算沒有情愛也會恪守承諾。他隻要牢牢抓住這點,就能一直留在龍霖身邊。
這段關系于他而言,不過是場遲早要散的露水姻緣。
等龍霖渡劫成功重歸神位,他取了那片逆鱗便走。
想到這裡,白亦忽然開口道:“你知道你為什麼隻是那些男人的一時消遣嗎?”
懷曼虛心請教:“為什麼?”
“凡間男子總說娶妻娶賢。他們雖然生性愛風流,心裡卻盼着娶專一溫婉的良家女子。你今日對這個抛媚眼,明日對那個送秋波,他們自然也隻當是場露水遊戲。”
懷曼先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而反應過來:“說來說去,不過是凡間男子想三妻四妾的托詞罷了。什麼溫柔大度——若要我與人共侍一夫,我定要先撕了那負心漢的喉嚨,再挖了那賤人的眼珠子。”
白亦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所以啊,你妖性難改。”
“那若是龍霖要納妾呢?你也讓?你别忘了,你是個男子,可不能為他傳宗接代。”
白亦眨眨眼,瞳仁在陽光下縮成細線:“随他高興。隻要不休妻,納十個八個都成。”
懷曼:“真龍上神那麼俊朗之人,你真的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