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虞歸晚照常稱病不去,絲竹聲悠揚,繞梁三日,餘音不絕。
虞歸晚寫了燈謎,帶着千秋殿的宮人猜燈謎玩。
明夏在一旁研磨,她看着虞歸晚愈發娟秀的字迹,不覺心生敬佩,猶記兩個月前,娘娘左手握筆還有十分生疏,寫幾個字便止不住的發抖,如今落筆已然爐火純情,像娘娘這般,嚴于律己,又溫柔善良之人令她深感欽佩,不覺一言一行也模仿起來。
齊策本就不願她見外人,也不勉強。
往後阖宮拜年、祭拜宗廟卻是虞歸晚怎麼也躲不過的,一大早虞歸晚剛用過早膳,就見魏逢春引着陳柏來了,他朝虞歸晚躬身一禮道:“娘娘,陛下有請。”
“知道了,有勞公公了。”虞歸晚自知躲不過,早已梳妝完畢,披了件厚厚的大紅羽紗鬥篷,便出門了。
那日她受了涼,現在還有些咳嗽,生病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來到太廟時,衆人已經到齊,齊策與馮知念領着衆人站在祖宗牌位前,威嚴不可逼視。
一旁身着雌黃鳳穿牡丹兔毛披風的女子朝她看來,女子不過二十六七的年紀,卻已心如槁木,青灰色的眸子裡再無半點情緒,她就是皇太嫂江映雪,見到來人,她瞳孔猛地收緊,木然也罕見的恢複了光彩,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虞歸晚早已料到了她會來,也并未擡頭,隻快行兩步朝三人叩首道:“臣妾來遲請陛下,皇後娘娘,皇太嫂贖罪。”
“妹妹還在病中,不必多禮。”馮知念虛扶一把。
“謝娘娘。”
眼見人已到齊,齊策與馮知念相攜祭奠宗廟,衆嫔妃低眉順眼的跟着,三叩九拜,濃郁的木制香萦繞其間,虞歸晚偷偷擡頭,看着建昭帝齊初的牌位,感覺一陣恍惚。
江映雪已經久不出宮門,隻聽說齊策得了個愛妃,寵冠後宮,今日一見,才知竟是她,一别兩年她容貌依舊,隻是卻已青絲換白發,江映雪聽到自己心中咯噔一聲,有種悶疼後知後覺的遍布全身,好一個世事無常,她歎了口氣收回目光。
能把一個大活人改了名字換了身份,放在自己身邊,除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還有誰能做到?
但她自知自己眼下身份尴尬,實在沒必要去觸齊策的眉頭,便也視而不見,祭奠了宗廟,就帶着兒子告辭離開。
宮宴已經在養心殿布下了,近日沒有外人,隻有阖宮衆人,虞歸晚萬難推辭,跟着一行人來到養心殿。
“諸位妹妹請坐吧。”
虞歸晚看了眼皇後下手第一個位置,紫檀木的圈椅上整整齊齊鋪着金線密制的坐墊,眼前的小幾上,新茶正溫。
“謝皇後娘娘。”
衆人落座,宮宴正式開始,舞樂已起,周遭如夢似幻。
酒過三巡,衆人已是昏昏欲睡,虞歸晚病中,不能飲酒,隻一邊飲茶,一邊欣賞歌舞,餘光瞥見對面二人對飲間,不時看向自己,她啞然失笑,舉杯朝二人遙遙一晃,道:“還未恭喜妹妹封了賢妃。”
林妙容是昨日封的妃,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謝娘娘。”林妙容并未起身,隻是朝虞歸晚點點頭。
“看來淑妃與賢妃兩位妹妹已經摒棄前嫌,重歸就好,可喜可賀呀。”馮知念聲音有些疲憊。
虞歸晚循聲看去隻見馮知念已經有些支撐不住,半靠在引枕上神色疲憊,她的肚子比數月前大了不少,身形卻不見漲,想來是孕中辛苦,她不時低頭看向自己肚中的孩兒,眼睛亮晶晶的如春水般溫柔慈愛,那時我的青棠也是這般,滿心滿眼的盼着自己肚中的孩子,虞歸晚感覺鼻中一陣發酸,别過臉去,不忍再看。
“勞娘娘挂心,嫔妾敬你娘娘一杯,祝娘娘與腹中龍胎健康順遂。”林妙容起身朝馮知念欠身一禮。
馮知念也是喝茶,聞言淺呷一口,算是領受。
“淑妃就這麼敬皇後?”齊策突然開口,虞歸晚一愣,解釋道:“臣妾見皇後娘娘孕中辛苦,不忍叨擾,臣妾失了禮數自罰三杯,還請皇後娘娘見諒。”
馮知念還未開口,齊策卻道:“茶有什麼可自罰的,看來心有不敬呀。”
“臣妾不敢。”虞歸晚忙撩袍起身請罪。
“看來陛下是有意懲戒虞淑妃替您出氣呢。”鄭相宜附在林妙容耳邊小聲道。
林妙容聞言笑容格外燦爛。
馮知念還要勸解,齊策擺手道:“既然淑妃說擔心皇後孕中辛苦,不知可願為皇後分憂?”
虞歸晚似乎猜到了齊策想要說什麼,掀眸看向他是,帶着試探的語氣道:“陛下—”
齊策卻似不察,突然擡高了聲音,自顧自道:“如今皇後有孕,行動多有不便,但年節宮物繁雜,往後六宮之事,便由你與皇後一同料理吧。”
馮知念隻覺腦中嗡的一聲,杏眸震顫,難以置信的看向齊策,不知自己身為皇後究竟有何不妥,疲累與委屈交織,眼淚蓄滿眼眶。
虞歸晚看在眼裡,同樣震驚,慌忙跪地道:“陛下,臣妾羸弱,實在難堪此任,皇後娘娘偶有不适,卻料理後宮多年,早已得心應手,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齊策并未理會虞歸晚的懇求,轉頭看向馮知念道:“皇後以為呢?”
馮知念看着齊策古井無波的眸子,心一點點涼了下來,他又不是第一次擡舉虞歸晚了,她心中冷笑一聲,強壓下眼淚,附和道:“臣妾近來胎動頻頻,精力也大有不濟,能由妹妹協助料理宮務,臣妾也是萬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