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鳴站在海鮮市場門口,海風卷着魚腥味撲在臉上。他下意識摸了摸左胸口的疤痕,那裡又開始随着潮汐漲落隐隐作痛。賣牡蛎的老張頭從塑料筐後探出頭來,缺了門牙的嘴咧得老大:"阿鳴啊,今天有剛撈上來的月亮貝!"
竹筐裡躺着幾枚瑩白的貝殼,邊緣泛着淡藍光暈。李鳴蹲下身,食指剛觸到貝殼表面,耳邊突然炸開尖銳的耳鳴。浪濤聲裹挾着電子雜音呼嘯而至,眼前閃過零碎畫面:銀色金屬艙室、儀表盤藍光、還有泡在玻璃罐裡的...
"啪!"老張頭用濕毛巾抽在他後頸,"中暑了吧?臉白得跟死人似的。"冰涼的觸感讓李鳴清醒過來,汗珠順着眉骨往下淌,在水泥地上砸出深色斑點。
市場東頭響起鞭炮聲。穿花襯衫的房東踩着滿地魚鱗過來,金鍊子在油汗津津的脖頸上晃悠:"小李,下個月鋪租漲三成。"見李鳴攥着秤杆不說話,又補了句:"對面王嬸說她家燕燕..."
"我下午去修船廠結工錢。"李鳴突然開口,指甲掐進掌心舊傷。那些被海鹽腌漬的傷口每到陰雨天就發癢,像是皮下埋着無數細小的金屬絲。
去船廠的路上要穿過晾曬場。破漁網挂在生鏽鐵架上,在風裡晃成灰蒙蒙的紗帳。李鳴數到第七排鐵架時停住腳步——有個穿白襯衫的身影蹲在網影裡,正往記事本上畫着什麼。陽光漏過網眼在那人肩頭跳動,像極了那年台風天在防波堤見過的...
"小心!"李鳴沖上去拽開那人。生鏽的鐵架轟然倒塌,揚起的沙塵裡混着薄荷味須後水的清香。等他看清對方的臉,後頸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和夢裡泡在玻璃罐裡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我叫沈新。"那人拍着褲腿上的灰,露出腕間銀色機械表,"來找李鳴先生。"他翻開的記事本上畫滿潛艇結構圖,最新那頁還粘着片瑩藍的貝殼碎片。
修船廠倉庫裡堆着報廢的螺旋槳。李鳴蹲在工具箱旁給軸承除鏽,沈新靠在門框上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夕陽從鐵皮屋頂的破洞漏進來,把他的影子拉長又壓扁。
"三年前你在暴風雨裡撈起個金屬艙。"沈新突然開口,表盤折射的光斑在天花闆上遊動,"能讓我看看嗎?"
扳手砸在水泥地上發出脆響。李鳴盯着自己發抖的右手,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畫面又湧上來:蒼白的男人泡在藍色液體裡,胸口嵌着發光的機械裝置,睫毛上凝着霜...
"他死了。"鐵鏽味在口腔蔓延,"我親手埋在後山。"
沈新輕笑一聲,從公文包抽出張泛黃的照片。十五歲的李鳴站在科技館潛艇模型前,身邊戴銀框眼鏡的男人正指着儀表盤講解——那是他車禍去世的父親。
"你父親參與過'鹦鹉螺計劃'。"沈新用鋼筆尖戳了戳照片背面模糊的鋼印,"那個金屬艙裡的人,是他最後的研究成果。"
倉庫突然斷電。黑暗中有藍光從角落滲出,李鳴這才發現堆廢鐵的角落立着個冰櫃——他這些年始終沒拔電源。沈新的機械表發出滴答輕響,和冰櫃運轉聲漸漸同頻。
撬開冰櫃的瞬間,腐海氣息撲面而來。李鳴看着沈新戴上橡膠手套撥開霜霧,露出金屬艙表面斑駁的"NEMO"刻痕。當艙門液壓裝置啟動時,他聽見了自己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聲。
"他還活着。"沈新擦拭着艙内男人結霜的眉毛,"隻是需要喚醒劑。"他從皮箱取出針管,淡藍色液體在暮色中像融化的海玻璃。
李鳴抓住了他的手腕。兩個男人的影子在冰櫃藍光裡扭打成一團,撞翻了牆角的氧氣瓶。當針尖即将刺入靜脈時,倉庫鐵門突然被撞開——王嬸舉着掃把沖進來,後面跟着滿臉通紅的燕燕。
"造孽啊!"王嬸的掃把杆敲在鐵櫃上梆梆響,"我就知道這冰櫃有問題..."她的叫罵戛然而止,因為看見了艙内男人的臉。
燕燕手裡的保溫盒摔在地上,海帶湯在水泥地上漫開。少女盯着那張蒼白的臉,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這個叔叔...去年在我家面館吃過陽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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