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納河的濁流裹挾着霓虹倒影,阿裡納斯在逃生艙裡蜷縮成胎兒的姿勢。月光花胚胎在胸口規律地搏動,每一次收縮都釋放出尼摩的心跳錄音。河岸警笛的呼嘯聲中,他聽見船長最後時刻的鲸歌——那竟是首未譜完的搖籃曲。
瑪格麗特的機械觸須突然刺破艙壁,将逃生艙拽入下水道暗流。阿裡納斯在眩暈中看見隧道壁的苔藓瘋狂生長,組成尼摩的臉龐輪廓。"他給您留了禮物。"她扯開自己的胸腔,取出枚浸泡在電解液中的珍珠,"在你們初遇的燈塔。"
當潛艇浮出巴黎下水道時,月光正劈開積雨雲。阿裡納斯渾身濕透地爬上碼頭,發現廢棄燈塔已被改造成生态基站。螺旋樓梯的扶手上,每隔七階就嵌着枚乳牙标本,最新的那顆還沾着醫療艙消毒液的氣息。
頂層的觀測室裡,月光花胚胎突然掙脫皮膚。它紮根在鏽蝕的望遠鏡基座,根系順着銅管瘋長,瞬間點亮整座燈塔。阿裡納斯在強光中眯起眼,看見牆壁浮現出全息星圖——每個星座都是他人生的重要時刻,而串聯它們的銀線竟是鹦鹉螺号的航行軌迹。
"你終于來了。"保羅的聲音從陰影裡滲出。他舉着改裝過的聲波槍,槍身纏繞着從金庫回收的污染菌絲,"把生态密鑰交出來,我可以讓那艘鐵棺材完整地沉在海底。"
阿裡納斯撫過控制台的灰塵,激活了隐藏程序。燈塔玻璃突然透明化,展現出海底實時影像:鹦鹉螺号正被機械鲨群包圍,而核心艙裡泡在醫療艙的尼摩遺體,正通過根系與月光花胚胎共振。
"你根本不懂他做了什麼。"教授按下鏽迹斑斑的按鈕,燈塔頂端的生物光驟然增強。塞納河面浮起無數發光水母,每隻都載着枚納米淨化器,"他把自己變成了..."
"閉嘴!"保羅的聲波槍打碎觀測窗,河風裹着鹹腥水霧灌入,"你們這些海洋怪物根本不該存在!"他脖頸暴起的青筋下,隐約可見機械植入體的輪廓。
瑪格麗特在此刻完成駭入。保羅的聲波槍突然調轉方向,菌絲反噬宿主。他在慘叫中撕開襯衫,露出胸腔的機械肺葉——那竟是三年前阿裡納斯實驗室失竊的原型機。"你以為隻有尼摩在偷東西?"他咳出帶電解液的血液,"我早把你的技術賣給軍工廠了!"
月光花根系突然刺穿地闆。阿裡納斯被掀翻在地,看見胚胎在控制台上綻放成巨型花苞。花芯裡躺着枚懷表大小的裝置,表盤顯示着全球生态節點的實時數據。當他觸碰表殼時,燈塔地基突然傳來震動——整座建築正在蛻變成鑽入地心的淨化裝置。
"去啟動最後的協議。"瑪格麗特用身體擋住保羅的炮火,機械骨骼在聲波沖擊中迸出火花,"地核共振需要人類心跳引導!"
阿裡納斯抱着花苞沖上瞭望台。月光花在此刻完全盛開,露出内部精密的操作界面。當他将手掌按在生物識别區時,全球海底電纜同時亮起——瑪格麗特上傳的數據流顯示,尼摩早在十年前就在地幔層埋設了共振網。
保羅的狂笑混着機械過載的尖嘯傳來:"你根本承受不住這種能量!"阿裡納斯卻平靜地調出童年錄音,那是尼摩在他每次恐懼時哼唱的潮汐搖籃曲。當地核共振波首次沖刷過脊椎時,他看見自己的一生如退潮後的貝殼顯現:
五歲那年"意外"獲得的潛水鏡,原是尼摩打撈的沉船遺物;大學時期"匿名評審"通過的研究論文,滿是船長手寫的批注;就連三年前導緻他跳海的那場學術陷害,都是尼摩為激活他淨化基因設的局。
"你偷走我的人生..."阿裡納斯在劇痛中嘶吼,"原來是為了讓我拯救更多人生..."月光花根系突然刺入地核共振網,全球海底火山同時噴發。但這次湧出的不是岩漿,而是尼摩用二十年時間淨化的生态修複劑。
瑪格麗特的殘軀爬上瞭望台時,機械眼已黯淡無光:"船長的心跳...即将停轉..."她将最後的能量注入控制台,全息投影裡浮現出鹦鹉螺号的臨終畫面:泡在醫療艙的尼摩突然睜開眼,用機械手指在玻璃上畫出微笑的弧度。
阿裡納斯将月光花苞按進胸口。當共生系統完成最終融合時,全球海洋突然響起統一的鲸歌。巴黎街頭,人們看見塞納河水泛起星光,塑料垃圾在歌聲中分解成發光浮遊生物。軍工廠的武器在共振波裡鏽蝕成沙,而保羅的機械肺葉裡,竟開出一簇月光花。
"海洋之鳴..."阿裡納斯跪倒在瞭望台邊緣,望着銀河般璀璨的海岸線,"終将成為人類的心跳..."他的淚水墜入塞納河,激起的漣漪裡遊過成群的機械水母——每隻傘膜都印着尼摩手寫的"原諒"。
瑪格麗特在數據消散前完成最終傳輸。燈塔頂端的生物光化作光柱刺破雲層,雲層後緩緩降下艘由月光花根系編織的飛船。阿裡納斯踏進艙門時,看見座椅上放着尼摩的舊懷表,表盤顯示着新航程的起點:
"去喚醒下一個需要歌聲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