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庫閘門開啟的轟鳴驚飛了檐角的鴿子。阿裡納斯站在灌滿海水的通道口,月光花根系在防輻射服下起伏如潮。瑪格麗特的全息投影懸浮在肩頭,正将污染數據流轉換成鲸歌頻率。
"地下三十米處檢測到活性孢子群。"她揮動機械手臂,通道壁的苔藓突然發出熒光。那些變異菌絲在藍光中舒展,竟組成三年前鹦鹉螺号的航線圖。
尼摩的聲音從耳麥裡滲出:"跟着孢子的指引。"阿裡納斯擡腳踩碎一片發光菌毯,汁液濺在面罩上顯出經緯度坐标——正是他被沖上布列塔尼海岸的位置。每一步都在驗證那個可怕的猜想:他的人生軌迹早被精心設計成生态修複的暗線。
應急燈突然爆裂。阿裡納斯在黑暗中聽見機械運轉的嗡鳴,胸前的生物光自動增強,照亮前方跪坐的鋼鐵巨人——那是被海藻侵蝕的銀行保險庫機器人,胸腔裡插着柄鏽蝕的禮儀劍。劍柄的羅昂家族徽章下,刻着行小字:第七次淨化行動紀念。
"2015年聖誕夜。"瑪格麗特調出檔案,"您父親在此簽署海洋傾廢協議。"她的聲音突然夾雜電流雜音,"而此刻,這些污染物正通過我們的血管..."
阿裡納斯按向機器人額頭的生物識别區。當防輻射手套被腐蝕脫落,月光花根系直接接觸金屬表面時,整個地下空間突然響起管風琴聲。成群的機械鼠婦從通風口湧出,每隻背上都載着枚發光孢子,在穹頂拼出實時污染指數。
"你的心跳正在淨化它們。"尼摩的投影出現在鏽劍旁,手指穿透虛影觸碰劍身的蝕痕,"就像淨化我那樣。"他突然劇烈咳嗽,虛影閃爍間露出真實場景——船長正浸泡在鹦鹉螺号的醫療艙裡,周身纏繞着與阿裡納斯相連的月光花根莖。
金庫主廳的門鎖突然崩裂。阿裡納斯看見二十米高的玻璃圓柱林立如碑林,每根柱子裡都封存着不同年代的海洋污染物。最靠近入口的柱體内,成噸的塑料顆粒正被發光水母吞噬,而那些水母的基因序列顯示着尼摩實驗室的編号。
"2018至2023年的太平洋垃圾帶樣本。"瑪格麗特将數據流投射在污水表面,"船長用七年時間将它們搬運至此。"她突然切換監控畫面:鹦鹉螺号的機械臂正在深海峽谷播種珊瑚蟲,每株蟲體都帶着羅昂家族的基因标記。
阿裡納斯的手掌貼上最近的玻璃柱。月光花根系刺破防護服紮入污水,劇痛中浮現出走馬燈:尼摩在暴風雨夜打撈塑料微粒、在極地冰層收集放射性塵埃、甚至潛入火山口捕撈酸霧結晶。所有自虐般的行動,最終都導向這個地下聖堂。
"你父親簽署的每份污染合同..."尼摩的聲音突然實體化,他蒼白的臉倒映在污水鏡面,"我都用十倍劑量親身承載。"船長扯開高領制服,露出脖頸處潰爛的皮膚——那正是2015年傾倒的重金屬污染物所緻的傷口。
警報聲撕破寂靜。瑪格麗特驚呼:"孢子群開始反噬!"隻見所有玻璃柱内的污染物突然沸騰,變異水母撐破容器,帶着腐蝕性黏液撲來。阿裡納斯翻滾着躲過第一波攻擊,背後的金屬牆被蝕出冒煙的孔洞。
"想想孤兒院的潮聲!"尼摩在醫療艙裡嘶喊。阿裡納斯條件反射地哼起童謠,月光花根系應聲暴漲,在污水地面織成發光的網。變異生物觸網的瞬間被同化成透明水母,開始反向吞噬污染物。
瑪格麗特趁機啟動應急協議。金庫穹頂裂開數道縫隙,鹹澀的海水裹着機械章魚灌入。這些改裝過的清潔員揮舞着吸附觸手,将變異孢子聚合成發光球體。阿裡納斯看見每個球體内部都在重演曆史畫面:父親簽署文件、尼摩潛入毒流、自己跳海瞬間激發的淨化脈沖。
"現在合并它們!"尼摩的指令伴随着醫療艙的警報。阿裡納斯沖向中央控制台,月光花根系插入認證插槽的瞬間,所有污染球體開始向中心坍縮。他的視網膜上閃過走馬燈:七歲那年塗鴉的潛艇、十五歲實驗室的資助合同、海底教堂的機械心髒...每個畫面都嵌着銀灰色的影子。
坍縮到極緻的球體突然迸發藍光。阿裡納斯被沖擊波掀飛,撞進尼摩的懷抱——船長竟通過短距傳送出現在現場。兩人相觸的瞬間,月光花完成最終融合,根系在整座金庫瘋長成過濾系統。污染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晶化,簌簌墜落成無害的深海砂。
"海洋記住了..."尼摩咳着血沫,機械心髒外露的齒輪卡着沙粒,"所有傷害與救贖..."他的銀發正以驚人速度變黑,那是過度消耗生命力的征兆。
瑪格麗特突然發出警報:"陸地守衛隊接近!"監控畫面顯示保羅帶着軍隊包圍了地面出口。這位昔日的學生舉着泛黃的産權書,鏡頭拉近可見簽名處的指紋——正是阿裡納斯跳海那日留在實驗室咖啡杯上的印記。
"該謝幕了。"尼摩将加密芯片按進教授掌心,"這是全球生态節點的控制密鑰..."他突然推開阿裡納斯,獨自走向通往上層的階梯。月光花根系在台階上綻放成隔離帶,将追兵擋在聲波屏障之外。
阿裡納斯在震耳欲聾的坍塌聲中啟動逃生艙。當鹹澀的海水湧入鼻腔時,他最後回望金庫——尼摩站在崩塌的穹頂下,手中握着那柄鏽蝕的禮儀劍,正将芯片數據通過劍身導入地脈。月光花在他的背影上怒放,将污染終局定格成凄美的生态圖騰。
逃生艙沖進塞納河的瞬間,阿裡納斯聽見了鲸歌。那不是機械模拟的聲響,而是真正來自大西洋的呼喚。月光花在他心口收縮成胚胎狀,瑪格麗特的機械音輕輕響起:"船長的心跳...永遠停在了與您初遇的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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