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的機械尾鳍在培養液中泛起珍珠光澤。
阿裡納斯隔着玻璃觸碰那些刻滿坐标的鱗片,突然發現每個轉折點都标注着精确到秒的潮汐時刻——正是他在陸地昏迷時,尼摩在航海日志上記錄的暴風雨數據。
"血清需要活體載體。"尼摩的聲音從水族箱頂部傳來,機械臂垂下一管封存着熒光水母的藥劑。
阿裡納斯注意到船長換上了舊式雙排扣禮服,袖口磨損處露出暗金色的刺繡——那是他三年前在聖誕夜醉酒後,用解剖刀刻在潛艇牆壁的淩亂公式。
瑪格麗特蘇醒時,月光正透過舷窗照在尼摩的機械心髒上。
藍寶石軸承轉動産生的虹彩,在她瞳孔裡映出微型漩渦。
"表哥的懷表..."她突然抓住阿裡納斯的手腕,指甲在皮膚上刻出帶血的經緯度,"教堂...婚禮...螺旋槳..."
警報聲驟然撕裂寂靜。
尼摩劃開控制台暗格的動作比思維更快,抽出阿裡納斯三年前遺留的玳瑁框眼鏡。
當鏡片被嵌入儀表盤凹槽時,整艘潛艇突然調轉航向,朝着海底火山口疾馳。瑪格麗特在震蕩中咳出閃着磷光的血珠,每一滴都在金屬地闆上蝕刻出婚禮請柬的花體字。
"你的新郎在等。"尼摩将新娘頭紗抛向控制艙,半透明的鲛绡上自動浮現巴黎聖母院的玫瑰窗圖案。
阿裡納斯這才看清那些所謂"匿名贊助人"送來的婚紗——每顆珍珠内部都封存着鹦鹉螺号走廊的星光,蕾絲邊緣的波浪紋實則是潛艇螺旋槳的聲紋圖譜。
海底教堂的玄武岩柱上纏滿發光海藤。
當瑪格麗特挽着阿裡納斯踏上貝殼鋪就的紅毯時,管風琴奏出的竟是鹦鹉螺号引擎的變頻聲波。
新郎克裡斯托弗轉身的刹那,阿裡納斯看到他軍裝紐扣上的皇家海軍徽章——那分明是用鹦鹉螺号的外殼碎片重塑的。
"你願意成為她的錨嗎?"尼摩的聲音從主教面具下傳來,機械手指捏着的聖經封面,實則是阿裡納斯失蹤的航海日志。
瑪格麗特顫抖的誓言與潛艇的深度警報同時響起,她頸間的藍寶石突然投射全息影像:三年來每個暴風雨夜,尼摩都在海底教堂重複演練這場婚禮儀式。
新郎捧出的戒指盒内,藍絲絨上躺着半枚齒輪。
當瑪格麗特将它按進心口的機械凹槽時,整座海底教堂的珊瑚彩窗應聲而碎。成群的發光水母湧入,在新人頭頂編織出不斷坍縮又重組的星圖——那是阿裡納斯與尼摩共同繪制的太平洋洋流圖。
"禮物。"尼摩突然出現在阿裡納斯左側,将某個溫熱的金屬物塞進他掌心。
那是塊懷表大小的潛艇導航儀,琺琅表面下封存着三朵永不凋謝的月光花。
當秒針劃過十二點位置時,表盤突然透明化,露出内部用鉑金絲固定的乳牙——正是瑪格麗特七歲時掉落在教授書房的那顆。
管風琴奏響終章時,新郎的軍裝突然崩裂,露出皮膚下精密的水晶血管。
瑪格麗特笑着扯開珍珠頭紗,發間垂落的銀鍊上串着十二枚不同型号的潛艇螺絲。"他早就是我的共犯。"她吻去克裡斯托弗嘴角溢出的電解液,那些藍色液體在地面彙成鹦鹉螺号的龍骨輪廓。
尼摩在退潮聲中摘下主教冠,銀發間别着阿裡納斯母親遺留的翡翠發簪。
當他将教授的手按在新人相握的機械指節上時,海底教堂突然升起無數螢火蟲般的逃生艙。
阿裡納斯在失重感中聽到最後的誓言:
"直至壓載水艙枯竭,直到消聲瓦脫落——我們将永遠航行在彼此的心跳頻率之間。"
——
瑪格麗特的新婚誓言仍在玄武岩穹頂下震顫,阿裡納斯掌心已被導航儀烙出齒輪狀的紋路。
尼摩退入陰影的動作像章魚收回觸腕,隻留下翡翠發簪在教授視網膜上灼燒的殘影。
"禮物需要密鑰。"克裡斯托弗突然擋住去路,仿生人新郎的眼球裂成六邊形蜂巢,每個晶格裡都放映着不同角度的海底教堂——三年來尼摩獨自調試管風琴的身影在畫面中循環,"用您最痛恨的回憶來交換。"
阿裡納斯将導航儀按向對方胸口,機械肋骨突然如花瓣綻開。
在蜂巢狀的核心艙裡,泡在電解液中的竟是他在巴黎焚燒的手稿殘頁,每張紙都被納米絲精心縫合。
"他捕撈了灰燼。"瑪格麗特的聲音裹着電流雜音從頭頂傳來,她的珍珠頭紗此刻懸浮成星圖,"在暴風雨裡用顯微鏡拼了七個月。"
警報聲撕開海水時,尼摩正站在教堂尖頂的十字架上。
他手中鲸骨雕成的指揮棒劃破暗流,成群的鮟鱇魚立刻在深海中織出熒光航道。
阿裡納斯追出去時,看見船長的禮服下擺正在溶解,露出腰間纏繞的繃帶——那上面浸染着三年前自己跳海時留下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