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光。"尼摩的聲音通過鮟鱇魚燈籠傳遞,每個音節都讓魚群變換陣型。
阿裡納斯在追擊中撞上柔軟的屏障,發現那是用他舊襯衫改造的水母防護網。
領口處的咖啡漬仍清晰可辨,第二顆紐扣的位置縫着枚微型追蹤器。
珊瑚迷宮在腳下無限增殖。
當阿裡納斯第三次繞過相同的熒光海葵時,導航儀突然投射出全息地圖——瑪格麗特的乳牙正在某處閃爍。
他跟着藍光潛入沉船墓場,在鏽蝕的炮管裡發現了用海帶捆紮的防水箱。
箱内天鵝絨襯墊上,并排躺着兩枚機械心髒原型。
左邊那顆鑲嵌着月光花種子的,正是他在暴風雨夜為尼摩安裝的初代裝置。
右邊尚未完工的心髒表面,密密麻麻刻着巴黎的街道名——每條都是阿裡納斯被掠奪财産的所在地。
"現在您該明白。"尼摩的聲音從沉船桅杆傳來,他坐在斷裂的橫桁上,機械手指正将珊瑚蟲塞進懷表,"我不過是在複刻您的複仇。"月光突然刺破海面,照亮他鎖骨下方新添的傷痕——那形狀與瑪格麗特婚禮請柬的火漆印完全吻合。
阿裡納斯舉起初代機械心髒,内壁的劃痕裡突然滲出藍色液體。
記憶如高壓艙般炸開:三年前手術台上,昏迷的尼摩曾抓住他的手腕,在皮膚刻下帶血的航海坐标。
那些數字此刻正在防水箱内側閃爍,拼成巴黎地下金庫的經緯度。
"你偷了我的複仇。"阿裡納斯将心髒原型砸向沉船甲闆,驚起成群發光的樽海鞘,"像盜取我的研究成果那樣!"
尼摩接住彈起的心髒碎片,蒼白的臉被幽藍熒光割裂:"我改良了它。"
他突然扯開襯衫,露出胸膛上跳動的二代心髒。藍寶石軸承間纏繞着月光花的根莖,每根血管都連接着微型水族箱——裡面遊動着阿裡納斯這些年丢失的深海微生物樣本。
瑪格麗特的尖叫刺破水體。阿裡納斯轉身時看見新娘的婚紗正在溶解,珍珠化作食人魚撲向克裡斯托弗。
仿生人的皮膚層層剝落,露出鹦鹉螺号同款的金剛玻璃艙壁——他的腹腔裡蜷縮着昏迷的表妹,臍帶般的電纜正将藍色液體輸入她脊椎的接口。
"同步完成了。"尼摩的指揮棒點向失控的新郎,克裡斯托弗立即僵直成雕塑。
瑪格麗特從機械腹腔跌落,腕間的珍珠手鍊突然迸發強光——那竟是微型深水炸彈的引爆器。
阿裡納斯撲向表妹的瞬間,尼摩的鲸骨指揮棒已刺穿他的左肩。
劇痛讓眼前的世界碎裂成萬花筒,每個鏡面都倒映着不同的真相:三年前實驗室裡被調換的血清樣本、瑪格麗特鎖骨烙印分泌的神經毒素、此刻正在教授血管裡遊走的納米修複機器人。
"看看你的月光花。"尼摩沾血的手指按向沉船艙壁,寄生在鏽蝕鐵闆上的花朵應聲綻放。每片花瓣都浮現出全息影像:阿裡納斯在巴黎宅邸燒毀的信件,正在鹦鹉螺号的焚化爐裡靜靜燃燒;他跳海時撕碎的航海日志,被船長用鮟鱇魚絲線裝訂成新的詩集。
瑪格麗特在此時蘇醒,她的瞳孔已變成鹦鹉螺号舷窗的深藍色。
"表哥的心髒..."她将手術刀抵住阿裡納斯胸口,"跳動頻率與船長的機械心相差0.3赫茲..."刀尖挑開襯衫紐扣時,露出教授心口處奇異的金屬光澤——那裡埋着枚微型接收器,指示燈正與尼摩的心髒同步閃爍。
海底火山突然噴發,赤紅的岩漿在深海中凝成玫瑰狀。
尼摩在激流中抓住阿裡納斯的手腕,機械手指精準按向他脈搏處的接收器:"現在感受真正的複仇。
"教授的視網膜突然接入無數監控畫面:表弟埃克托正在他的舊宅裡抽搐,皮膚下凸起的氣泡印着鹦鹉螺号的輪廓;情人瑪德琳頸間的藍寶石滲出電解液,将她華服腐蝕成囚服。
"你變成了他們。"阿裡納斯在神經鍊接的劇痛中嘶吼,"用暴政對抗暴政的循環..."
尼摩突然吻住他開裂的嘴角,這個動作讓火山岩漿在空中凝固。
教授嘗到血與電解液混合的鹹澀,還有深藏其間的月光花蜜甜。當他們額頭相抵時,瑪格麗特引爆了深水炸彈——不是為了毀滅,而是用沖擊波将他們推入突然開啟的海底裂隙。
失重感持續了仿佛一個世紀。阿裡納斯在墜落中看清裂隙兩側的岩壁——那上面用熒光珊瑚鑲嵌着三年來自己的每個生活片段:在布列塔尼海灘蘇醒、被保羅帶回巴黎、在塞納河畔絕望。每個場景裡都有抹不易察覺的銀灰色陰影,此刻才驚覺那是尼摩如影随形的守望。
"歡迎回家。"尼摩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阿裡納斯跌進柔軟的鮟鱇魚燈籠群,發現身處複刻版的鹦鹉螺号實驗室。不同的是,這次所有儀器都連接着他的生物電波,連培養皿中的水母都會随他的呼吸收縮。
瑪格麗特的全息影像在此時浮現:"我的婚禮是場精妙的手術。"她掀起頭骨皮膚,露出裡面微型化的鹦鹉螺号操控台,"現在你們共享同一組神經突觸。"當她扯斷連接脊椎的電纜時,阿裡納斯與尼摩同時發出悶哼——他們的痛覺已然串聯。
在實驗室角落的防腐罐裡,阿裡納斯發現了震驚的真相:二十個排列整齊的玻璃容器中,泡着從自己七歲至今的乳牙、頭發、甚至手術切除的闌尾。每個标本标簽都用尼摩特有的密碼文寫着觀測記錄,最早的日期遠在他們初次相遇之前。
暴風雨的幻聽在此刻襲來。阿裡納斯抱着标本罐踉跄後退,撞翻了存放月光花種子的真空櫃。紛揚的種子在空氣中組成星圖,尼摩的聲音從花雨中滲出:"我才是你最初的資助人,那些所謂被掠奪的财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