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绮眠說:“回去禀報你們殿下,城中之事不歸他管。若這麼閑,便幫我清點賬目。”
說完,也不等禦衛應答,随内知先行一步。
世子賜第靠一座馬球場成名,過去郡王與世子常在此玩樂,樂绮眠入内,卻發現場中已有兩人。
李麟道:“魏二,幾月不見,你球技竟如此生疏?”
随風而落的臘梅如片片金鱗,在馬蹄聲中掀起洶湧花浪。另一人坐在馬上,玉白的衣袍從風中卷過,擊飛滾動而來的馬球。
樂绮眠站在球場外,說:“世子殿下可否下馬一叙?”
李麟興緻正高,陡然看清來人,眉心微蹙,猛然擊回一球。
“嘩——”
這一球本該入框,李麟調整了角度,蕩開遍地花瓣,徑直朝樂绮眠飛來!
内知不防世子突然動手,驚恐之下僵如木偶,眼見球風如刀刃般刮過,樂绮眠即将血濺三尺,一柄素白的球杆從斜刺裡挑出,化解了這一球!
内知道:“多、多謝大人!”
馬球滾落在腳邊,内知驚魂未定,險些跪倒在地。
魏安瀾坐在馬上,聞言道:“你與樂小姐可有受傷?”
樂绮眠在馬球即将抵達時,便握住了腰間長鞭。不過魏安瀾比她動作更快,在提鞭的前一刻,截下了來球。
“原來是二公子,”樂绮眠三年未見魏安瀾,也不知他為何出現在此,“許久未見,還不知你已回京。”
魏安瀾早年随魏衍在岑州為官,據說在戰場受過傷,身體始終欠佳。前些年更辭去吏部侍郎之職,在府中修養。現在看來,傳聞與有所矛盾。
“三年未見,樂小姐與過去無二,”魏安瀾笑意溫雅,輕輕将球勾上馬背,拿在手中,“瀾身體抱恙,小姐回京時未能相見,甚為可惜。”
然而,不等樂绮眠應答,李麟氣勢洶洶而來:“魏二,你什麼意思,攔我的球?”
他從馬上俯視樂绮眠,對魏安瀾也沒好臉色。魏安瀾明知他想教訓樂绮眠,橫插一腳便罷了,還在他面前與樂绮眠談笑風生,不啻于在外人面前打他的臉。
樂绮眠說:“世子既已收下拜帖,想必也知我為郡王之事而來。雖未尋得明月珠,手中也有幾條其他線索,世子不聽一聽?”
李麟道:“你就是兇手,還尋線索?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讓樂绮眠入府本為報瑞雲殿之仇,郡王之死證據确鑿,無可辯駁。
魏安瀾笑道:“樂小姐負責籌措犒師費,世子代表皇室解囊相助,二位都是謹遵聖旨、顧全大局之人。想必也知外敵當前,戮力同心才能渡過難關。”
他以道聖的名義給彼此台階,也提醒李麟,樂绮眠畢竟是君王擇定的使臣,擲球之事,過火了。
李麟神色幾變,最後道:“你說兇手另有其人,證據何在?”
三人在花廳落座,樂绮眠說:“世子也看過郡王的屍身,兇手手段怨毒。我與世子素無仇怨,這麼做對我并無益處。”
郡王曾在鬧市縱犬傷人,對那些不敬的官員,也曾以獵犬恫吓。因為受道聖疼愛,從未被追究。
李麟清楚郡王樹敵衆多,一旦失寵必遭仇敵報複,曾勸他稍加收斂。
當時郡王喝得微醺,哈哈一笑:“麟哥不必擔心,我自有保命符。任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忌憚我三分!”
樂绮眠道:“世子以為,郡王死後,武安侯下獄,誰從中獲益最多?”
李麟擰眉:“你好大的膽,竟敢污蔑樞相!”
曹病已主持和談多年,三年前更因為議和有功,讓道聖動了封侯的念頭。
樂绮眠說: “肅王與國相南下時,樞相兵敗如山倒。興許有兵力不濟的原因,但更因為,他投了國相,不願與北蒼交戰。”
這是從薛賢口中得到的消息。
李麟緊按官帽椅扶手,此事他本覺蹊跷,但道聖沒有進一步查辦,他才未有深想。他的确對郡王之死存有疑慮,但素知曹病已機詐百端,投敵一事,他信。
李麟遲疑道:“聖上可知此事?”
樂绮眠說:“或許有猜測,或許不在意。樞相已無實權,左右妨礙不了聖上。”
李麟道:“事關重大,你不該告知于我。”
他是遠離漩渦中心的閑散子弟,若非曹病已極力相勸,根本不會主動面聖。
樂绮眠慢慢笑了,有些無奈般:“自然是怕世子被利用,做了樞相協助北蒼的替罪羊,事後無法收場。”
她态度誠摯,似乎很為對方着想。李麟不由一怔,想起擲球的舉動,心生尴尬。魏安瀾卻望了她一眼,笑起來。
李麟說:“若确有其事,我會禀報聖上。”
他立即遣人去樞密院調查,樂绮眠目的達到,辭别李麟,離開世子府。
魏衍走在她身後,手提一隻青瓷小甕,注意到她的目光,晃了晃酒甕:“瀾卧病府中,了無意趣,唯飲酒尚有些心得。這是向世子讨要的玉髓。”
樂绮眠莞爾:“飲酒傷身,二公子年紀尚輕,還有重返官場的餘地。”
魏安瀾笑笑,忽然說:“樂小姐其實對兇手的身份一知半解,瀾可有說錯?”
樂绮眠道:“這話奇怪,我若不知,如何敢找上世子?”
魏安瀾說:“瀾欽佩小姐有膽識,但一次或許可以靠謊言,遇到心狠手辣之徒,樂小姐又該如何自處?”
聽出話外音,樂绮眠側首,認真注視魏安瀾。
魏安瀾卻轉開話題,伸手為她掀開車簾,聲音放輕:“風聲日緊,無法與樂小姐在京中共飲,不如到了應州,續上這一杯。”
魏家二公子儀态端莊,姿容秀美,連細微的動作、神情也溫雅之至,叫人挑不出錯。可越是這樣,越叫人難以捉摸。要知道他是魏衍之子,這樣的人就不可能溫良無害。
“如此,”樂绮眠眨了眨眼,沒有追究,“那便恭敬不如從命,靜候二公子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