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淮汀與崔知州、鄧通判竊竊私語間,馭夫老伯顫顫巍巍登上辎車前的座位,緊握缰繩,待到從側門鑽出了州衙,他便甩開鞭子叫那青鬃馬疾步奔去。不成想,隻聽清脆的“咔嚓”一聲,而後便是“轟隆”的巨響。
原是那辎車的木底闆斜翻在州衙外頭的土路上,莫大的金礦石毋庸置疑滑到地上,暴起周遭的灰塵。
玄衣那人如陣風似地奔向州衙的側門,須臾間又從那扇小門閃出。
“車轭斷了。”張岱青對陸鴻點點頭,言簡意赅地道出金礦石墜落的緣由。
“蔣順、蔣福!你二人還有何說辭!”柳淮汀見物證确鑿無誤,挺直身闆,高聲呵斥道。
“都給本官拿下!”知州崔衍聲音尖銳,叫院子裡守衛的衙役上前擒住蔣氏兄弟二人。
未等衆衙役上前,蔣順右手袖口甩出把匕首,挽個花活便架在牆側落單的一名衙役的脖子上,奪下了他的佩刀,砍了馬廄旁側的麻繩,翻身上馬。
“啊啊啊啊啊!”通判鄧昌未曾見過此等場面,即便那蔣順是往堂外院子而去,愣是驚出一連串的尖叫。知州崔衍強裝鎮定,心也是蹦得比登州礦場的鼓風爐還激烈,直沖嗓子眼而去。知州崔衍望向柳淮汀,隻見柳淮汀面不改色,右手握住白瓷茶杯還在細細品茗。
“阿福,俺們走!”,白馬在正堂口停留一瞬,蔣順握住蔣福伸出的手,左臂向後一甩,助他上馬,二人一馬便往側門闖去。
衆衙役皆是官府雇來行巡街、守衛等公務的,俸祿本就不多,平日裡威吓下百姓未有問題,但叫他們為朝廷賣命實屬癡心妄想了,眼下見那蔣順手裡持刀,又快馬加鞭橫沖直撞,是個窮兇極惡之徒,他們便一股腦作鳥獸散,紛紛退至兩旁。
“你…你們!”見衆衙役退散,崔衍無可奈何。
陸鴻此刻隻一心逮住賊人,見那蔣氏兄弟上了馬竄出州衙,怕二人逃之夭夭,他使出輕功,三步并作兩步,踮石借力,越上房梁,隻丢下句話給張岱青:“護好柳兄與崔、鄧兩位大人!”
張岱青抽劍出鞘,邁進正堂裡,嫌棄地望了柳淮汀一眼,即使裝作視柳淮汀為無物,可還是義無反顧地立于他面前,泛着銀光的劍就擱在夾幾之上。鄧、崔二人方才見了陸鴻輕功飛躍,甚為驚歎,小聲議論道那陸公子竟有南俠當年耀武樓封俠的風範。
蔣氏兄弟二人乘馬在州衙外街馳騁,四遭的人慌忙退讓,周家的活魚、王家的時蔬、張家的米面皆被撞飛,又被打了鐵掌的馬蹄塗滿一地。陸鴻在登州民屋上飛躍,他知人的腳力終究比不上馬力所能,故而在那馬匹再次撞上湯餅攤位時,他半蹲下身來,瞄準了那匹馬肥腴的腹部,射出隻袖箭。那白馬中了袖箭,仰頸嘶鳴,前蹄于空中亂揮,将背上二人簌簌掀落至地。
陸鴻逮了機會,抽出背後的銀刀,一躍而下,往那蔣順的胳臂上砍去。不想,那蔣順實在力大無窮,舉起那柄官府的橫刀硬生生截斷了陸鴻的沖擊。陸鴻借力飛身後撤一丈左右,張開雙臂穩住身形,又趁蔣順氣喘籲籲之際,躬身前沖,持刀掃向蔣順的下盤。
“蔣順,州衙諸人待你不薄,你竟是為何作出此等驚天之舉?”
“你莫再追我了,放俺們弟兄一條生路罷。”那蔣順躲避着陸鴻掃來的刀刃,腳下完全亂了章法,更顧不得使手上的橫刀。
“可是為了你阿弟?”
陸鴻首次于州衙正堂見到蔣福之時,便覺此人面帶呆滞之态,怕是沒有蔣順口中的“寡言少語”如此簡單。後來,陸鴻在廄屋用幾貫銅錢,從馭夫老伯口中套出,那蔣福卻是個呆傻的,動作總比旁人慢上幾分,除了他兄弟,也聽不懂旁人的話。蔣氏兄弟的爹撒手人寰前,是登州州衙的劊子手。于是乎,府裡傳來傳去說都是蔣氏兄弟的爹刀下鬼成了精,來索了那蔣福的魂。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蔣順被陸鴻狂風般的刀法逼到牆根下,眼裡存了些悲戚,無路可躲的他隻能盡力揮舞着橫刀,擺出副狐假虎威的樣子, “我若不去偷換了金佛,靈藥便無處可得,阿福他可要沒了命。”
蔣順講到靈藥,陸鴻方才恍然大悟。于州衙正堂觀察蔣氏兄弟二人之時,他便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苦冽味,那時心中埋下的疑惑此刻也解了。
二人一來一往,打得那叫一個難舍難分。周遭的百姓何曾見過此等場面,紛紛退讓。
陸鴻見蔣順雖武藝平平,但力大無窮,故無論他是揚刀去砍還是舉刀下劈,皆是被蔣順手中的橫刀攔下,愣是觸不及那人的半根毫毛。
再拖下去,怕是勝負難分。
陸鴻心中有些捉急,鼓足勇氣,走了個險招。
隻見那把銀光利刃脫手而出,在空中翻轉一圈。果然,蔣順見陸鴻的刀脫了手,斜着飛到空中,以為是自己所緻,便松了警惕,洩力垂刀,欲趁着此時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