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州衙的正堂,比昨日的捉摸不定多了些劍拔弩張的氛圍。
司戶參軍朱颢、衙役蔣順蔣福兩兄弟被人遣來,此刻正恭恭敬敬地立在堂下。登州知州崔衍見此三人再次被問詢,知嫌犯必定出自此三人之中,按耐不住氣憤之情,不由分說地站起身,雙手背于身後,繞着三人轉了幾圈。
“爾等調包金佛者,本官勸你速速投案自認,不然,定了斬刑,恐全屍難留。”
堂中無人應答,那三人如出一轍地噤聲不語,空中隻留得蔣福厚重的喘息聲。
崔知州瞪大雙眼,在參軍朱颢身側停住腳步。
“朱參軍,偷梁換柱的可是你?!”
“這…這…大人!下官從未做過觸犯律法之事啊大人!您是知曉屬下的,雖說屬下俺苦于案牍勞形,平日裡多說了幾句抱怨的話,可這大宋律法,借給屬下一百個膽子也是萬萬不敢碰的,更何況還是牽涉到官家的大事!”朱颢呼吸一滞,被崔衍的一聲大喝惹得腿勘勘發軟,強挺着身子擠出幾句僵硬的話語。
“哼,朱參軍素日裡是如何編排本官的,本官心裡倒是如明鏡一般。”
朱颢聽了這話,身子骨仿佛墜進了三九寒天的冰窖。
“前述是俺丢了腦子胡說八道,常言道‘宰相肚裡能撐船!’,望大人有大量,饒過下官吧!”朱颢“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扯着崔衍的官袍邊角,見那崔知州不為所動,面色更緊了三分。朱颢環顧四周,見衆人皆是表情凝重,知是自己又說錯了話,便自顧自伸手扇起自己的臉頰,“下官~知錯了!都是下官這張嘴~惹得禍端!”
這扇巴掌的聲音與那朱颢的求饒聲此起彼伏,充滿韻律,若不是案情緊要,關涉重大,在場的衆人心裡均繃了根查案緝兇的弦,這倒是副令人忍俊不禁的場面。
通判鄧昌自是個好脾氣的,被這朱颢自扇巴掌的行為弄得哭笑不得,隻是苦于維持自個兒道官威,面上極力作出副嚴肅的模樣,惹得肌肉微微抽搐。
“咳咳,”鄧通判輕咳兩聲,借此緩解下要定未定的咬肌,“朱參軍編排崔大人一事,本官認為倒可推後再議,眼下還是盤問出這偷盜金佛之人最為要緊。”
“鄧大人說的是,”通判乃朝廷所派,知州崔衍自然要給鄧昌三分薄面,隻是人言可畏,無論是朱颢道出‘宰相肚裡能撐船’那句話還是今個兒在州衙裡扇自己巴掌一事,傳出去皆于他的官聲十分不利,于是将行事不妥推到朱颢身上,自個兒作副寬宏大量、息事甯人子态,開口道,“朱參軍,京城刑部大人前,不得放肆!”
參軍朱颢知曉了崔衍的意思,忙一溜煙地爬起,低頭哈腰道:“下官發誓,此後定會老老實實查驗财稅賬冊,絕不再做學那讨人厭的‘長舌婦’了!”
“此事便過去了,”知州崔衍擺擺手,緩和下語氣,從頭到腳審視了朱颢一番,話鋒一轉,“本官記得朱參軍一年俸祿不過三四百兩,本官瞧着此件扳指用的翠玉透靈泛光,雕刻的花紋也是栩栩如生,怕是要費掉半年的俸祿吧?抑或是說,朱參軍于何處發了筆橫财?”
他崔衍當年以二甲入仕,怎樣也能算得上是博聞強識,如今尋思起了昨日陸鴻所提朱參軍的那隻崔玉扳指,頓覺有所不妙。
“這…這是他人贈與俺的!”朱參軍漲紅了臉,強行解釋道,卻磨磨蹭蹭始終不肯說出是何人所贈。
“那定是那人叫你去盜了金佛,便以此禮相送,是也不是!”知州崔衍愈發覺得那朱颢的疑點大增,猛地轉過身,死死掐住朱颢的肩膀。
見正堂之下,知州崔衍對司戶參軍朱颢步步相逼,二人就要針鋒相對,柳淮汀才悠悠開了口。
“這玉扳指是天香樓的女子贈給朱參軍的定情信物吧?”
“這…您怎知曉?”朱颢驚得擡頭望向柳淮汀,不由自主退後了幾步。
見此反應,柳淮汀便知自己所猜八九不離十。他與張岱青二人今晨跑去登州城内熱鬧非凡的集市用早膳,并非是饞了那一口胡餅,而是為了向百姓打探這三人的消息。幸得胡餅攤主所言,這司戶參軍朱颢與天香樓的一位女子交往甚密。
“那女子叫何名?”柳淮汀擡擡手示意司戶參軍朱颢繼續說下去。
“這——”見朱颢又開始吞吞吐吐,急性子的陸鴻卻等不及了。
“春香姑娘?”陸鴻抱臂而立,走到朱颢面前。
“是。”見陸鴻已知原委,朱颢垂下頭,面如死灰地應了。大宋律例雖無明确規定禁止官員與青樓女子同席共飲,可官員私下狎妓會緻使官聲受損,進而對遷谪留下不利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