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淮汀皺下眉頭,向陸鴻投來疑問的目光,他本當陸鴻昨夜隻往登州礦場去問詢證人,但如今見陸鴻甚至對天香樓的女子都知之甚清,竟是以為陸鴻孤身一人去了天香樓,内心不禁有些嫌棄,畢竟“君子知其不可為而不為”,狎妓此類事情,他柳淮汀是切切不肯做的。
陸鴻瞥見了柳淮汀皺起的眉頭與存疑的目光,以為他是不知天香樓的此位姑娘,裝作與知州崔衍說了話,實際上倒是說與那柳淮汀聽的,将那春香姑娘的情形透露了一二:“知州大人,還得勞煩您去請那位頭牌春香姑娘,她嘴角有顆紅痣,身形豐腴,想必對她細細問話過後,這玉扳指的由來便一清二楚了。”
參軍朱颢聽得州衙的人要将春香姑娘帶到府裡來,心下着急,州衙的衙役作風粗俗,他是知曉的,那春香姑娘不該因他遭受這等災禍,正待張嘴阻止,他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從七品的小官,有何資格,終究是沒有開口。
陸鴻一向心思缜密對官府衙役的行事有所耳聞,那春香姑娘與他同為女子,陸鴻自是不想讓她遭了什麼羞辱,追了一句,叫衙役好生地把人請進府裡的偏堂。
“朱參軍,你也移駕偏堂吧。”陸鴻不緊不慢推進着查案問詢的進程,既然這朱颢的對證還需春香姑娘協助,怕是得多些時間,有此時間,他不如先審了蔣順與蔣福。
蔣氏兄弟二人之家,昨日崔知州便派人搜過,一貧如洗,無甚值錢之物,隻有幾貫銅錢,與二人俸祿也相等。
坐回堂中木椅上的知州崔衍托腮思量,蔣氏兄弟二人相依為命,官府的俸祿足夠其日常開銷,蔣順待人熱情,蔣福沉默寡言,若論作案動機,他實在未看出幾分。
陸鴻探出張開的竹骨折扇,在面前揮了幾把,耳邊的兩絲碎發随之飄蕩在微風中,他斜過頭去望着蔣氏兄弟二人,一時湊近蔣順觀察他的掌心,一時又讓蔣福擎起他的胳膀。
察罷蔣氏兄弟二人,衆人隻見陸鴻一隻腳邁出了正堂,将折扇藏于腰間的帶子與白衫的夾縫中,毫不猶豫地推開堂門,雙手合十拍了三聲。
隻聽得蹄鐵踏在青石闆上的“噔蹬”聲,果不其然,佝偻着背的馭夫拽着缰繩,牽着匹青鬃的馬駒停在堂前的空地上,那馬上套了輛木制的辎車。
“你二人當日用以将金佛運回州衙的可是此馬此車?”
“回大人,正是俺們哥倆二人用此馬此車将那物件運會州衙的。”蔣順微微彎腰,恭敬地說道,他那嗓子如同破鑼,刺耳的叫人難以聽下去。
“事到如今,還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嬉笑怒罵一向不留情面的張岱青吊兒郎當地步入堂前,微微側身挑挑眉道。
在刑部多年,此等人物他所見甚多。隻布衣百姓,非江湖賣命人,想是吓唬兩句,連大刑皆不用上,便會吐露實情。
柳淮汀倒是驚愕,方才他與張岱青拌嘴了幾句,不與之言語,那人不知何時卻趁着衆人皆着目于審問堂下幾人的功夫出了府。此刻衆人方見,一身玄衣的張岱青背後,四五名差役擡了口披上青麻布的大箱子,同樣落于堂前的空地上,驚起一片塵土。
“大人何出此言!俺哥倆二人進府當差也有五六年了,一向是聽命于崔大人哇,大人您可不能冤枉俺倆啊!”蔣順聽得身後的響動,趕忙回過身,向那張岱青急切地辯解道。
張岱青不理會他的辯解,隻是朝這口四角包鐵的木箱走去,用劍挑開蒙在上頭的青麻布,伸手用力,推開木箱頂部的滑蓋,露出的卻是大塊的金礦石。
那礦石在光下閃耀着細碎的金光,露出的一瞬間晃到了衆人的眼睛。柳淮汀與知州崔衍、通判鄧昌始料未及,紛紛拂袖遮目。蔣福隻是呆呆立在原地,早有所料的陸鴻卻見蔣順面上一閃而過的慌亂。
“蔣順,若你兄弟二人可擎起此塊礦石,便可證明清白。”陸鴻盈水般深不見底的眸子盯着面前的二人道。
“大人,這金石實非規則,怕是手滑難以擎起。”
“既如此,還請勞煩諸位官差,将此塊礦石置于辎車底闆上。老伯,您待會趕車繞登州州衙暫行三兩圈可否?”蔣順的借口陸鴻早有預料,昨夜去州衙馬廄之時,便已與那馭夫老伯定下了今日所為。
那馭夫點頭應下,待到四位官差齊心協力将此塊碩大的礦石架到辎車之上,那辎車底闆向下凸出至極,在場的衆人皆清楚看到。
“那礦石,怕不是會壓垮此架辎車?”
“若是如此,那金佛便是由這蔣氏兄弟二人偷換成赝品。”
“可将那金佛移走,他二人也力不能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