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始作俑者鄭屠戶被五花大綁,幾位捕快押着他往府裡走去,那人卻是面露兇光,朝陸鴻“啐”了口。
陸鴻非但不懊惱,更是淡定非常。
柴小五暗暗感慨師父真是能忍的能人,修煉了一副好脾氣。
陸鴻心中想的卻是,人呢,他已經抓到了,這月到手的賞錢定是不會少的。
“師父,俺聽旁人說,拘的是個姓鄭的屠戶。隻是不知,這鄭屠戶和丁香姑娘能扯上啥關系啊,雲音閣跟個宰豬的,也沒什麼交集啊,這…這這怎麼看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啊?”
陸鴻攤攤手,“我也不知啊,不過待劉旺他們審過鄭炯,真相便能大白于天下了。”
“怎麼樣,撂了嗎?”
“鄭屠戶攤牌了,人就是他殺的。”
“為啥啊?”“嘭”得一聲,柴小五又在花生殼上磕了個眼,繼而伸進個指頭把小眼撐為寬縫,擡手昂頭把四顆紅粒送進嘴裡,獨留下個淡土色的空殼握在手心。
“還不是為了财啊,那鄭屠戶本來是打算殺曹德福的。”
“他奶奶的,倒是讓那姓曹的逃過一劫。”李三羊自顧自地倒了碗溫熱的茶,伴着額頭滴下的汗水來不及細品就咽入肚中。
原來那屠戶姓鄭名炯,汴京人但就家中貧困,人好賭。
前些日子曹德福去他的肉店割了幾大扇牛肉,他聽人說這是大酒樓的掌櫃,尋思這人必然腰纏萬貫,幾日以來暗暗跟蹤,想趁此人酒醉或落單之時大發一筆不義之财。
但曹德福命好,從臨江酒肆出來到雲音閣一道都有其他行人,鄭炯未找到下手機會,隻能跟蹤其進了雲音閣。
不想中途跟丢了,鄭炯走到了汴河畔,看到丁香姑娘的那隻船點了燈,透出個單薄的影子,便沖了進去,企圖搶得三瓜兩棗。
可憐那錦繡年華的丁香姑娘,當鄭炯掀開舫簾之時,從沒想到迎來的卻是一把直挺挺插在胸口的尖刀。
“這丁香姑娘太可憐了,”說話的是柴小五,他義憤填膺地揮了揮拳頭,“鄭炯真是畜生!”
“誰說不是呢?”劉旺站起身,用衣袂擦擦佩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傳來,“這玩意兒剛才審的時候還罵得難聽,說什麼水性楊花的貨色死了便死了。”
“這…你我皆是布衣百姓,又何須如此?”陸鴻握緊拳頭,無奈地歎了口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3]”
巳時一刻,甜水巷。
柳淮汀用過了早膳,又埋頭于卷帙浩繁之中,全然不顧今日是難得的休沐日。
“公子,公子!船舫案破了!”柳家小厮柳如山飛奔而來。
前兩日,柳家主母三番五次派人捎信讓柳淮汀回柳宅安居,隻是柳淮汀實在覺得束縛便推辭了。
因此,柳家主母過意不去,便打發了他幼時的伴讀柳如山來外宅為他操持雜事。
見柳家主母如此好心好意,再推遲便說不過去了,柳淮汀隻好留下了如山。
好在如山手腳麻利,嘴風甚嚴,他們一主一仆住在甜水巷,倒是落得清淨自在。
“開封府抓了何人?”柳淮汀端坐在書案旁,手執狼毫,剛勁有力的橫豎、灑脫自然的撇捺落于紙上。
“說是個姓鄭的屠戶,”柳如山見玉石中存墨不多,走上前幫柳淮汀磨墨,“昨日正午還有消息傳是汴河畔一個姓曹的酒肆掌櫃,不知為何昨晚便拘了個屠戶,把曹掌櫃放了。這不,今早汴京城都傳開了,說是此案已告破!”
柳懷汀表面鎮定自若,隻是手中緊握的筆頓了下,心裡卻翻起了一片波瀾,尋思着陸鴻這是走了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險棋啊!
要說當日夜,柳淮汀與裴涉應召進宮面聖,出宮回府之時路過雲音閣,恰逢碰見一身強體壯面露兇光之人慌忙跑出閣。
驚鴻一瞥間,那人兩手懷着一隻墨綠色的繡花錢袋,時下柳淮汀隻想京中竊賊猖狂。
他本想阻止,可惜玄駒飛奔極快,隻好作罷,想着明日再報官。
沒成想,次日朝中就流傳出消息,吏部尚書的小公子段和安因涉命案,被人扣在了雲音閣。正因如此,他才設計給陸鴻送了生活的老母雞,暗暗提醒她注意兇器。
他原想這位人稱“汴京一枝花”的陸美人兒,恐怕是“繡花枕頭一包糠”,可現在看來,“人不可貌相”,他還是有些真本事啊!
雕花窗棂的陰影下,一襲白衣的江甯少年郎勾了勾嘴角。
[1]出自《論語·公冶長》。
[2]出自白居易《簡簡吟》。
[3]出自曹植《七步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