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牧明手肘擦過刀身，步步緊逼，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語氣嘲諷：“築基能撐到現在也算是個硬骨頭，隻可惜——”

巫喻時感覺手腕一陣又一陣地發痛，他握緊了劍，正準備放手一搏時，忽然感受到一抹熟悉的氣息正在靠近，整座森林發出顫動，空氣中的暖意正在一點點被寒意侵蝕，頭頂的枝桠瞬間結冰，不堪重負地發出崩裂的脆響。

岱衡猛地望向森林深處，“莫非……”下一瞬，不知他看見了什麼，瞳孔驟縮，語氣急促道：“是獸王霜華，我們先走。”

姜牧明不甘地“啧”了一聲，憤憤地收回刀，語氣陰鸷：“既然這樣，那我今天就大發慈悲，放過你們。”

話雖如此，他卻擡手召出縛仙索，将他們兩人捆在樹上，“下次可沒這麼好運了——希望還能有下次。”岱衡狀若未聞，他們二人從側邊小道離開，很快就消失在樹林深處。

随着那股危險冷冽的氣息越來越近，晏銜燭藏在袖下的手悄然握成了拳，靈力悄無聲息地運轉起來，直到他看見從林深處走出的那道雪白身影，萦繞在指尖的靈力驟然消散。

霜華從林深處走來，四足踩過之處，靈草的葉脈瞬間凝成冰紋，蔓延成雪花的形狀。渾身覆蓋着雪白毛發的巨虎昂首而立，尾尖垂落的短毛沾着未化的冰晶，每甩動一次，都在樹幹上刻出雪花的痕迹。

它的額間有一抹菱形的花紋，琥珀色的瞳孔盯着他們兩個人，自有不怒自威之色。

霜華一步步朝他們走來，每踏一步都散發着刺骨的寒意，它在他們兩人面前停下，忽然仰天長嘯，彌漫在林間的寒氣瞬間凝結成實質的冰網，方才還束着兩人的縛仙索驟然被凍成了碎片。

巫喻時甩了下酸脹的手腕，看着眼前這位熟悉的“故人”，正要伸手，卻陡然察覺到一道來自身側的極其炙熱的視線，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側過頭，卻看見晏銜燭面色發白，神情緊張地看着他，大有一副如果霜華張口要吃巫喻時他就沖上去和對方同歸于盡的緊繃感。

巫喻時被自己這個荒謬的想法逗笑了，他遞給了晏銜燭一個安撫的眼神，霜華卻在這時主動湊近了他，鼻尖在巫喻時手腕處嗅了嗅，似乎是在辨别眼前人的氣味。

晏銜燭又一次繃緊了，他緊張地盯着他們，巫喻時輕聲道：“别緊張，它似乎沒有惡意。”

暮色漸深，夜晚悄然而至，不知過了多久，晏銜燭看霜華沒有攻擊人的意思，才慢慢松下警惕，主動道：“我去拾些柴火來。”

“好。”巫喻時點了下頭。

晏銜燭卻還不走，他抿着唇，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地看着巫喻時。

巫喻時隐隐約約讀懂了他這眼神的深意，鬼使神差道：“我在這等你？”

聽到想聽的，晏銜燭悄然松了口氣，“好，我很快回來。”他背上琴，很快消失在了樹林中。

巫喻時心裡腹诽，上一個說讓我在這等他的，到現在還沒回來。

“你身上，有故人的味道。”霜華忽然開口，他盯着巫喻時的臉打量，“長得也像……你是誰？”

四下沒人，巫喻時伸出手，猛地抱住它的脖頸，手陷進它柔軟的毛發裡，冷不丁地被冰了一下，霜華本能地躲開，直到感受到那人熟稔的動作，它掙紮的動作一頓，“巫喻時？”

時隔一百年，再聽見這個名字，巫喻時頓了一下，低聲道，“嗯。”他摟緊了面前的白虎，語氣極輕，像是帶着無盡的思念，“好久不見了，霜華。”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難道傳聞是真的，你和謝長明……”霜華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巫喻時指尖摩挲着她的毛發，“問雪劍的劍意絞碎過我的一部分神識，有些事我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他執劍立于試劍台，說要順應天意...…”他忽然笑了一聲，“萬人見證，斬我于問雪劍下。”

“你相信嗎？”

“我已經死了，霜華。”

話音落下，他們雙雙陷入沉默，霜華望着他眼底散不去的冷意，忽然不敢再問，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言，那些玉簡記下的事迹，終究在這對曾名動天下的道侶之間築起了萬丈高牆。

巫喻時忽然道：“你可曾見過一個穿青衣的人，搖着把扇子，看上去挺欠的。”

霜華道：“見過。”

巫喻時問：“那，人呢？”

霜華不語，她的尾巴在石面上掃出一道細痕。她看了眼遠處被冰封的山壁，前爪輕輕按了下結着薄霜的地面，一道淡藍光波如春日融雪般漫過青草地，東北角的冰牆突然發出“咔嗒”輕響，冰霜剝落處，陸遊山晃了晃僵硬的手腕，指尖還凝着未化的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