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華收回視線，忽然開口：“巫谷主，百年不見，你變了許多。”

巫喻時道：“人總是會變的，謝長明變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霜華皺了下眉，聲音低落：“我認為其中定有誤會……”

幾百年過去，霜華仍然記得那個冬日，她在林中小憩，青年禦劍而來，連破她九道禁制，隻為求幾塊暖玉，回去給道侶暖手。她依舊記得謝長明那時的神情，以至于後來聽聞謝長明殺妻證道，她久久不能相信。

“我也希望如此。”巫喻時垂眼道。

霜華不知感應到了什麼，輕聲道：“我該走了，孩子們還在等我。”

巫喻時松開手，摸了兩下她的發頂，有些驚喜：“你有孩子了？”

霜華從他臉上看見熟悉的神情，微笑着颔首，柔聲道：“等下一次你再來找我，我會和我的孩子們一起來見你。”

說罷，她轉身步入林中，地上的冰封随着她的離開而消融，巫喻時擡頭看着滿天繁星，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他一回頭，晏銜燭正抱着一摞樹枝過來。

看到隻剩巫喻時一個人，他疑惑道：“它走了嗎？”

巫喻時點了下頭，“嗯。”

晏銜燭像是松了口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獸王……”

他蹲下身，熟練地擺木，再從懷裡拿出打火石生火，不一會兒，木頭便燃了起來，火光映着他白淨的臉龐，晏銜燭沖巫喻時笑了一下，“過來烤火吧。”

“跟着我一天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巫喻時往火邊挪了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的劍柄。

晏銜燭輕聲道：“我姓晏，表字銜燭。”

“晏銜燭……”巫喻時低低念了一遍，像是把這三個字拆開來放在舌尖上碾過，語氣很輕，“金烏銜燭，八表散祥光。（注1）”

晏銜燭添柴的動作頓了一瞬，他垂下眼時，火光從他濕潤的眼角掠過，照見瞳孔裡晃動的焰色。

“好名字，”巫喻時笑了一下，晏銜燭看得一怔，他抿了抿唇，唇角揚起個極淺的弧度，耳尖在火光中透出薄紅。

“我叫……”巫字還未出口，巫喻時一頓，話在嘴裡滾了一圈，最後隻輕聲地說了兩個字，“姜眠。”

忽然，不遠處的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響，一道青衣身影從後探了出來，一下午不見，陸遊山像是蒼老了十歲，“姜道友，我可算找着你了。”

巫喻時慢悠悠地說：“還以為你被淘汰了呢。”

“你真是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麼，”陸遊山一屁股坐到巫喻時身旁，目光順勢落到不遠處的晏銜燭身上，臉上瞬間堆起熱絡的笑，“喲，這麼巧，咱又見面了。在下陸遊山，不知道友怎麼稱呼？”

“晏銜燭。”晏銜燭語氣冷淡，簡單回應後，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跳躍的火苗。

“原來是晏道友，幸會幸會。”陸遊山嘴上客氣地寒暄着，一扭臉又迅速往巫喻時身邊湊了湊，胳膊肘輕輕碰了碰他，壓低了聲音，“姜兄，我瞧這地邪門得很，那龍須紫藤興許就是誘餌！我方才還沒來得及摘呢，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釘到牆上了……”

晏銜燭看似專注地盯着火堆，餘光卻始終留意着陸遊山和巫喻時。見他們兩人緊挨着坐在一起，相談甚歡，他指尖捏起半根松枝，往火裡一送，火星子“騰”地高高竄起，映亮了他眼底還未化開的冷意。

巫喻時聽得心煩，正想伸手推開聒噪的陸遊山，不經意偏頭，目光撞見晏銜燭被火光勾勒出的側臉。

巫喻時敏銳地捕捉到他臉上稍縱即逝的不悅，和記憶中的某個人重合，他目光一凝，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态瞬間變得銳利，眼中閃過一絲探尋的意味。

而另一處，夜幕籠罩着蜿蜒曲折的林間小道，四周靜谧得有些詭異，偶爾傳來蟲鳴聲，姜牧明和岱衡并肩徐行，身邊還跟了一名少女，竟是先前的王玉玉。

清輝灑落在岱衡的臉上，襯得他的容貌愈發清秀柔和，他那一頭墨發随意束起，幾縷碎發垂落在白皙的臉頰旁。

王玉玉偏頭一看，正撞上他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她心跳如鼓，臉頰爬上一層紅暈，“岱師兄，今天多謝你出手相救。”

“同門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岱衡沖她微微一笑，餘光察覺到姜牧明神情不對，他不動聲色地補了一句，“牧明也出了不少力呢。”

姜牧明嘴角揚起，怎知下一瞬，他突然捂緊腹部，臉上血色瞬間褪去，緊接着，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整個人搖搖晃晃地癱倒在地。

“牧明！”

“姜師兄！”

岱衡大驚失色，連忙蹲下身查看，見姜牧明面色慘白，岱衡迅速點穴穩住他的心脈，王玉玉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倒了一粒丹藥出來，“這是護心丸，快服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