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練琴亦會生疏,長甯倒不算太急,昔日能讓他接納自己,而今自不在話下。
原清逸本就步履緩慢,聽到她甜甜的呼喚又再度放緩,幾乎算得上螞蟻散步。
一聲輕快的嗷嗚後,圓圓甩着大腦袋朝二人走近,晶藍眼朝原清逸探去,又湊上前嗅了嗅,俯身馱起長甯。
瓦藍的天幕如綢緞鋪展,間或飄着幾團棉軟白雲,煦光穿透尚未青透的枝幹,鋪下滿地光影。
長甯細細描摹着他的側臉,歡喜間粲然一笑:“兄長,你脖間還有蛇蛇的牙印,我幫你上藥可好?”
此次原清逸回谷乃有要事相商,幾位掌侍也已等候在瀚明閣,他本該疾步,步伐卻不随心意地慢下。
她身上的甜香絲絲縷縷,原清逸如久逢甘霖,任其浸入五髒六腑,道:“無須。”
雖碰了一鼻子灰,長甯卻毫不在意。她能感受到他平和的氣息,一股股暖流細密地往上爬,于眼眉間溢出:“兄長的衣物上皆為一夢清甯之香,甚好,我近來又做了新式樣,你下回出門便能捎上。”
她有意無意地往自己胸前瞟,但原清逸并未等來預料中的重逢場面。
浴城臨别時的眷戀,他以為長甯會興高采烈地奔向自己,盡訴憶念,将自己緊緊抱住,手指會不老實地朝臉上摸,一個勁地撒歡。
然,她卻隻是平和地坐在圓圓身上,甚至未提“兄長你可算回來了,我很想你”之類的話。語調雖揚,卻有一絲疏離,倒顯得拘禮。
原清逸希望她知禮,可不知為何,心頭竟有些空空落落,莫非是方才自己表現得過于冷淡?
忽而手中傳來股溫熱,接着就被兩團柔軟包圍,心間顫了下,他垂眸凝視。
長甯邊留意着原清逸的神情,邊拿拇指在他掌心輕刮,葡萄眼被笑意暈染:“哥哥,此次回谷能呆幾日?”
聽到久違的“哥哥”,原清逸突地心頭一熱,連煦光也順着呼吸流入肺腑。
他再擡頭時,眼角柔軟,出口溫和:“大約十日。”
十日......
見他并不抗拒觸摸,長甯更大膽了些,她不止用拇指刮其掌心,還不經意地拿指尖插入他的指縫,如石隙間探出的嫩芽,來回地掃動。
原清逸的另一隻手負于身後,指尖陷入掌心,他晃了眼交纏的手指,輾轉間終作了副若無其事。
“一會兄長可還有事,晚膳能否共食?”
“有要事相商,恐趕不及。”
“那夜裡可會回,我等你。”
原清逸的每一根手指都被長甯輕柔地刮着,刮得掌心熾熱,他試圖抽回,卻又作罷。
“無須,恐時辰已晚。”
聞言,長甯倒放寬了心。
在浴城原清逸一夜未歸,翌日她聞到渾身血腥味後,心中就滋生出了難以言明的揪扯。她先前不清楚因何急躁,情緒來得過猛,未有絲毫征兆就突降暴雨。
回西谷時,彩彩安慰她此乃人之常情,人心乃肉做,是以無論擔憂,恐懼,甚至沮喪哀傷皆不稀奇,況且他們本就乃世間最親近之人。
瞥着低垂的目光,原清逸鬼使神差地補了句:“此次亦不算繁忙,想來當有空。”
“當真?”長甯的身子朝他傾斜。
“嗯,坐好,别摔了。”
話間,原清逸情不自禁地瞅了眼她的腳踝,尋思着是否撞出了淤青。
長甯乖順地落回到虎背上,她戀戀不舍地松開發燙的掌心:“兄長去忙吧,勿讓他們久等,這些路我很熟。”
手心相離之際猶如烏雲遮日,原清逸眼尾稍沉,倏然消失。
瀚明閣,修葺精巧的萬年松亭亭立在牆角,葉片被風吹得朝堂内飄動,宛若在靜靜聆聽。堂内八角獸面熏爐香霧缭繞,更襯得氣氛肅穆。
原清逸來時,幾人已七嘴八舌地談過一輪,他半阖雙眸:“跟蹤之人的底細可查清楚了?”
他離開浴城府邸那日,有人找了過去,行蹤洩露,此乃大事。
“嗯,尊主料想得不錯,确乃碧雲峰的弟子。你向來不以真面示人,此次竟會被他們察覺,”葉榮接過話。
上元節那夜雖人聲鼎沸,氣息混雜,原清逸卻仍察覺出了絲不尋常的目光,而當時還未來得及查探,河面驟起風波,接着又是長甯落水,他無暇顧及。
經過暗線諸多查探,于近日才知悉暗中注視之人乃碧雲峰的子弟。
聞言,卓華的身子端得筆直:“尊主且放心,浴城向來守衛森嚴,一但碧雲峰有風吹草動,我們絕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