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清逸此時本該已離開了浴城,想起昨日之事才特意來與長甯告别,本以為會迎來戀戀不舍地擁抱,囑咐,然而卻事與願違。
他不明白澄澈的雙眼為何會染上疏離,驚恐,就因聞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如此受不得他殺人?
一縷冷風過境,吹出了低低的“嗚咽”。
長甯登上馬車後忽地轉頭回望,目光恰好與凝視的視線相撞。
思緒兜轉間,她傾身将原清逸抱住,淡淡的血腥味被藏在一夢清甯的香味下,她于心間深深地歎了口氣。
沒料到長甯會忽然轉身,原清逸不由一怔,他緩緩擡起胳膊輕順其背,嘴唇蠕動了幾下,卻仍一言未發。
“哥哥。”
“嗯。”
縱使先前才厭惡原清逸一身的血腥味,可擁抱時,長甯卻察覺自己很貪戀他的氣息,她戀戀不舍地将人松開,垂眸間捧住他的臉,轉出一如既往純真的笑:“我等你回來。”
冰川于暖陽的照耀下從底裂開道口子,正細細地往外流着冰水。
喉嚨忽地發緊,原清逸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唇角輕勾:“好。”
月狐從未于冷面上見過這般溫和生動的表情,一時間竟有些五味雜陳。
月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餘光瞟向原清逸時閃過絲疑惑。
回蒼龍谷的路上長甯一反常态地陷入了沉默,月燕也隻是靜靜地留意着她的神情,從未出谷的少女面對塵世會生出怎樣的心緒,又該如何面對,沈傲霜臨行前就囑咐讓她好好體會。
長甯冰雪聰明,月燕認為她過兩日就能有所領悟,看來這一趟倒沒白出來。
回谷後馬車徑直去了西谷,月燕本以為在原清逸歸來前長甯都會呆在那,然而僅過了一日她就回到了雅閣。
臨行前原清逸囑咐過月燕,令長甯明人情懂分辨,不過這次回谷,她每日除卻溜圓圓,其餘時辰皆在研修。
要麼就于墨香軒攜卷,要不就在佰草堂研究藥理,幾乎算得上廢寝忘食,而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小半月。她精進乃是件好事,因此月燕并未幹預。
長甯天賦高,若真成妙手自然極好。原清逸縱武藝高強也難免受傷,他不喜人近,二人如今愈發親厚,日後也能讓她及時處理傷口。
北谷的積雪已漸漸融化,石中清流潺潺,其上閑散地飄着幾片青芽。
日子轉眼便至杏月初二,長甯極目眺望,遠山的雪峰腳一片蔥翠,過幾日原清逸就會歸谷,她笑吟吟道:“圓圓,若兄長見我有所長進,定會欣慰。”
圓圓輕嗅花香,肆意地嗷嗚了一嗓子。
“他若開心,親近之事當有所成。”
話畢,長甯就見前方走來道身影,仙風道骨。
她笑着跳下虎背,乖順拜禮:“尊者爺爺,你怎地在此,我本還打算去找您。”
“是麼,那你為何未至?”
“我回谷後忙于學醫,每每想起此事已是夜深人靜,我既不願勞煩月燕,也不想打擾您老人家。”
尊者慈愛一笑:“何以廢寝忘食?”
“自是擔心兄長。”
聞到原清逸身上的血腥味後,長甯有好幾日輾轉難眠,她總擔心噩夢中的情形會很快發生。
做噩夢後她确實隻擔心自己的小命,可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她很喜歡原清逸,她說不上是怎樣一種情感,卻不希望他受傷。
思緒兜轉一圈,長甯繼續道:“習武并非一兩日之事,但學醫不同,我過往本有基礎,況且吳伯伯也誇我甚有天分。”
尊者輕撫其頂:“嗯,那近來可習得何方?”
長甯興緻勃勃道:“兄長不喜人近,更不允許别人看他的身子,因此我于熏香中加了幾味特殊的安神藥,可令人暫時昏沉,如此來隻需點上一支,我就能檢查他的傷勢。”
“尋常藥物可迷不住他。”
長甯狡黠一笑:“尊者爺爺且放心,我已在圓圓身上試過,它可沉睡了好幾個時辰呢。”
尊者摸着雪白的虎頂:“可人畢竟與動物不同。”
長甯輕戳梨渦,點頭道:“也是,那我今兒回去給月燕試試。”
“你能為清逸盡心盡力,我甚覺欣慰。”
“本應如此。”
思緒随着遠山的薄霧袅袅飄散,長甯收回目光後緩緩道:“出谷時我看見過衣衫褴褛之人行乞,也留意到與我年歲相仿的女子,她着粗布麻衣被呼來喝去......諸此種種,令我明白自己的錦衣玉食乃因有蒼龍谷衆人悉心守護,而兄長更是常年于外奔波。”
尊者凝視着從容的臉,并未接話。
長甯目色堅定道:“我習醫術一來為救治傷患,二來令兄長對我另眼相看,我并非無用之人,想必他會更願與我親近。”
“甚好,看來出去一趟你确實獲益匪淺,”尊者欣慰笑道:“不過我仍希望你無憂無慮。”
長甯挽着他的胳膊,親昵地蹭了蹭:“我很喜歡醫術,此乃有益之事,我隻盼自己能日上竿頭。”
“嗯,有此鴻圖,你定能如願。”
尊者極少出幽澤,此次相見也乃有意為之,略微思索後,他轉而問道:“月燕可曾教過你男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