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狗軒娘一個沒理,隻錘了錘跛着的那條腿,垂着眼開始忙活。
昨日還哄着小黑備了些面食,若是今日不出攤便要馊了去。
“早聽我的把他丢了,不就不用受人議論了?真是自讨苦吃,”柳老爹見軒娘垂頭喪氣的樣子,又有些得意:“你又不是什麼大小姐,學什麼救人呐?還以為好人有好報,好事會到你頭上?”
直叫軒娘聽煩了,她舉着菜刀轉身一言不發地盯着柳老爹,直看的他後背發毛。
“你什麼都不做,我救人救狗與你有何關系?偏要在這裡指手畫腳。”
老黃狗聽了大感不妙,若說聰明它似是也沒比小黑笨多少,四條腿用起來,圍着軒娘一直叫。
“再叫,連你一起丢出去!”小娘子舉着刀威脅。
軒娘尋常不會這樣兇的。
大黃狗吓得往後大跳一步,汪汪之聲轉化成嗚嗚哭噎。
小娘子這般決絕,它似乎知道,今後再也見不到兄弟了。
軒娘神色如常的揉着面團,動作麻利地瀝水切小菜,裝着米粉、面團的木桶蓋上粗布。她正要像之前一樣用她瘦弱的肩膀挑起扁擔,臨門一腳,卻發現牙都快咬碎了都挑不起來。
原是習慣了有人幫忙,備菜也備多了,早就重的挑不動了。
柳軒冷着臉切了一半的面團,一時又有些憂愁這些剩了的要誰來吃。
但她今日定然是要出現在小攤之上的,誰也别想看她的笑話。
軒娘理了理發絲,推開門,竟是見到茶攤的張嬸子。
“诶,軒娘啊,”張嬸正要敲門,看到她挑着擔子有些驚訝,“怎麼這個時候才去攤子上?”
随即又面上有帶着了然,伸長了脖子往院子裡瞧:“不是被發現使喚了個傻子,便将人丢了罷?”
軒娘幹笑了一聲,道:“隻是小黑身體有些不舒服,上午照顧他一會兒,嬸子要進屋看麼?”
“瞧你這丫頭,”張嬸子打了她下,“我瞧個傻子作甚,你沒來我自然要看看,怕是出了什麼事。”
一家孤女寡父的,總叫人牽挂的。倒不是因為軒娘不在,連帶着她的茶攤也無人問津了。
“嬸子這不是說笑了,我能出什麼事呢?”軒娘笑看她,隻是眼底有些冷意,覺得張嬸子是個來看熱鬧的。
怕不是要知道那傻子有沒有爬上她的床,好與人說道罷?
“你不是喜歡去山中尋些菌子野菜麼?”嬸子似是看不出她的冷淡,“隻是最近可别去了,山中有熊,聽說吃了人,又傷了好幾個獵戶呢。”
“...什麼?”軒娘的臉一瞬白了,下意識地問道,随即道謝的聲音真切了些許,“多謝嬸子...這卻是要小心的。”
“聽說那熊跟成精了一般,有小山丘那般大,臨鎮的男人們和咱們的獵戶正張羅着一起上山呢。我尋思着備着些茶點給他們帶路上吃吃,怎麼說也是件好事,軒娘你要不要也備着些?”張嬸子問她,茶點可不頂飽,最好軒娘一同烙些大餅才是。
“自然是的...”她心不在焉地應聲。
她們這些小販大多是自給自足靠山吃山的,不能進山卻是影響生意,故而有這種事情,總是會幫襯一二。
“春日裡總愛去小葵山上泡溫泉,如今怕是也不能了,要早些找見那隻熊,打死才好。”
張嬸子接着抱怨,軒娘卻放下了扁擔。
“今日客人可多?”小娘子問她,她錘着手,“我又想躲一天懶了,既然不能進山,那野菜可要省着點用才是。”
“哎,不去便不去吧,你爹可先前跟我說不差那點錢呢,”張嬸子瞧着她的米桶,趁機告了柳爹一狀,又笑道:“不過我瞧你這米粉放到明天怕是會馊了,不如給嬸子,幫你吃些。”
“自然可以,”軒娘應的爽快,還自己搭了一個海碗,“多謝嬸子特地過來說一聲,還請之後也多多照顧才是。”
軒娘在門前又說了幾句軟話,将張嬸哄得高興,看着她心滿意足地走回家,軒娘再推門回到小院中。
她靠在門後垂着腦袋呆站了半晌,低頭便瞧見牆邊壘着的小黑劈好的柴。
那扁擔挑子落到地上,軒娘沒有賣面的心思了,若是将手指頭削進鍋中煮便不好了。
山裡有熊,一千根柴小黑要撿多久?
柳軒不願想,不若睡上一覺,許是醒來便能忘了。
可當她躺在床上,閉上眼,卻在枕邊又摸到了一隻襪子。
是尋常的布襪,卻有一道醜的别緻的縫線。她教小黑縫針的時候大多都是用老爹的衣物試驗,可小狗見到她的襪子也破了,夜裡悄悄給她縫的。
...好像是這樣子的,若養了一隻小狗,便是一輩子被纏上了。
小狗在身邊的時候要愛護照顧,小狗不在的時候,它藏起來的骨頭、落下的狗毛會不期然的出現,便像是度過一個完整春天,體會過陽光燦爛的日子,也有綿綿不絕的陰雨。
她是要救一隻小狗,做一個受人嘲笑生意不好、整日心驚膽戰的面攤娘子呢?
還是要先前平靜的生活?
軒娘心裡又是一陣難受。
她又想,難受的時候若是小狗在,一定會湊到跟前的。
忽地覺得褥子有些涼,下雨的時候偶爾會有雨點順着瓦檐落下,将被子染濕的。
軒娘擡頭瞧了一眼窗外,卻是晴日。
她後知後覺地用手指撫上面頰,有些水意,原是因這件事落淚了。
竟然這般傷心麼?
柳軒忽地生出一絲不甘了,好似柳老爹說的一般,若是她是那富家小姐,哪裡需要瞻前顧後。
為什麼她不能順着心意做呢?
若是有後果,難不成會要了她的性命不成?
先前在雨裡小黑救了她,本就是要報恩的。
備好的米面桶還被在留在門口也無人收拾,想來是要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