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娘不想小黑有事的。
他不像是路邊的花、别人不要的鋤頭,不喜歡就可以随意丢棄。
她偏要自己選一次。
軒娘跌跌撞撞地跑出城,又走在荒草橫出的山道上,大黃搖着尾巴跟在她的身後。
老黃狗似是知道軒娘要去尋找它的夥伴,像個小侍衛一般保駕護航。
她走了許久路,偶爾跑得很急,腳踝開始隐隐發痛,卻不敢停下來喘口氣。
日影西斜,若是天黑了,深林之中将會更危險。
好在跑到了熟悉的轉角,那個人還在樹下。
他穿着軒娘給他配的衣服,綁頭發的系帶亦是軒娘打上的結,頂着一張舉世無雙的臉,安靜的站在樹蔭下。
似是聽見了響動,他擡眼望過來。
“...你一直在這?”軒娘腿都有些軟了,她額角有些細汗,在黃昏的光裡,閃閃的。
小黑伸手接住她,腳邊還堆着一大捆柴。
大黃圍着兩人搖尾巴,歡快的叫。
“對,是軒娘說的。”小黑原是木木地站在原地,如今見到柳軒,面上終于有了神采。
她心中酸澀,抿着唇,偏問:“...萬一我是要把你扔在這呢?”
“那我也聽軒娘的,”他還是軟乎乎地笑着,柔聲道:“我...是軒娘的小狗,會一直一直等你來接我回家的。”
總覺得生得這樣一張俊逸出塵的臉,會說出更理智的話,怎奈居于其中的是一隻小狗。
将落的日光照在他的臉上,昏黃的、如薄紗一般籠住他,可小狗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不慎跌落的星子,更加熠熠生輝。
“怎麼...這樣傻啊。”軒娘歎道,她有些無奈地蹙着眉,心裡卻都是慶幸。
還好有來接她的小狗。
柳軒拉着他的手,穿過灌木叢,要帶他回家。
她說:“對不起,小黑,再也不讓你等這麼久了。”
柳軒其實未有全然想明白今後的日子要如何過,但既然撿了小狗,就要對他負責任。
小黑最近能吃飽了,臉上顯出些嬰兒肥來。軒娘抽空轉身捏了捏他的臉頰,清風吹起她耳邊的發絲,瞧見女人微微勾起的唇角。
她笑了,小黑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開心。
一個人在山裡等待的時候是忍不住有些沮喪,但如今都不要緊了。
下山地路多碎石,老黃狗走的歪歪扭扭的,不小心刮到了腿,小黑幹脆将它單手拎了起來。
大黃嗷嗷幾聲緻謝。
“汪。”小黑有些忍不住小狗氣叫出聲,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軒娘。
她是個頂溫柔的小娘子,不曾打罵于他,偶然生氣的時候也很是可愛。但小黑更像想見着軒娘笑,便記着她的喜好,盼着她開心。
果然柳軒聽到,眼睛彎彎,她步伐輕盈,在山石之間行走,像一隻小雀兒。
手牽着手的兩人一到鎮上便松開了,軒娘大步走在前邊,又成了那個逢人三分笑的面攤娘子,也偶有跟相熟的街坊打招呼,聽到旁人在身後說她帶了個傻子遊蕩,也面色如常。
反而換成是小黑有些沮喪地抱着狗,乖乖跟在後邊,隻是越走離軒娘越遠。
直到柳軒主動停下來等他,小娘子面上帶着些不解,不知道為什麼小黑腿這般長卻走得這般慢。
小狗這才興沖沖地沖到軒娘身邊。
他們的家是老舊又熟悉的小院、低矮的長着青苔的小屋組成的。柳老爹一覺醒來又在家中瞧見了狗,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是做夢。
黃昏的時候太陽像是半熟的雞蛋黃架在枯木的枝丫上,将發未發的新芽照成一團黃色,炊煙袅袅乘風起又是随風而散,一男一女再加上一條狗,恰一瞧倒是很溫馨的,像是一家人。
老黃狗賴在軒娘懷裡,小娘子正替它處理傷口。黃狗是粉舌頭的,耳朵是軟軟的,膽量亦是不錯,能跟着保護着主人上山的。
那撿來的傻子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軒娘,瞧着期期艾艾的似是有話要說。
柳老爹瞧見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自己撫着胸口順着氣。他不明白,家裡養大的漂亮閨女,怎麼就跟傻子混在一處了。
既是想不通,定然是孽緣。
“軒娘...小黑...”
小娘子擡眼看小狗。
他一頓:“也想摸摸頭。”
到底是說出口了,小黑跪坐在軒娘身側,爪子搭在她的裙擺上,垂着頭不敢看她。
尋常人家中養的看家護院的小犬,好像都是這一般,有口飯吃便是開心的,若是再想要什麼便都像是虧欠主人家的。
若說兒女是債,而小狗卻像是來報恩的。
柳老爹在一邊看着,實在是受不了了,裝得這般可憐又不是少了他飯食,上前擡腳就要踹:“渾皮癞臉的臭小子,一個傻子還想占我閨女的便宜。”
老頭子動作慢,腳上沒勁也沒準頭,小黑一個彎腰直将坐在凳子上的軒娘連人帶狗一齊抱起,躲開了。
他的身形挺直如同高大的松柏,皺着眉不贊同道:“爹,你别亂叫。”
小黑才不是傻子,這都說了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