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可以,怎麼小黑不行呢?
“不...抱小黑,也不準小黑進屋。”
他這幾日聽了許多來往的商客的攀談,會說的詞兒愈發多了,斷斷續續地說着委屈。
軒娘眼睛微微睜大,她是個小鎮姑娘,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堰都,哪裡見過男人哭?
尋常的小狗從來都是咋咋呼呼的,受了委屈也會往主人懷裡鑽,想要讨到一點好。可小黑哭起來卻是無聲的,鼻尖似是不小心蹭到了女兒家的胭脂,低垂着眼睫,恍然間像是有露珠從葉尖墜落。
他好像很在意這件事情。
軒娘鬼使神差地伸手接在指腹上,是鹹澀溫熱的淚。
隻是沒進屋子,就這樣就這般委屈,若是真的被她丢棄,不知道會怎樣。
但小黑有什麼錯處?不過是想做小狗要做的事情,粘着主人與她暖腳罷了。
軒娘的心好像一團面,一會兒硬一會軟的。
算不上是妒忌、也沒有争寵,他隻是把自己抱成一團靠在軒娘的腳邊告訴她很難過。
一個人等着小娘子良心發現,再可憐一下他。
明月高懸,月光透過窗打在小黑的臉上,好像月宮仙子輕柔的撫慰,叫他淚光粼粼,可憐可愛。
若是将他當成人看确實有十分的不妥,但是若是小狗的話,一切便又是合理了的。
可他偏又生的那麼高大,一拳就能将一個漢子打到在地上不住嘔血,如今雖表現得良順,但是不是惡犬還未可知。
軒娘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個可怕的晚上,她心中帶着忐忑,試探的伸手揉了揉小黑的腦袋。
卻見他亦是悄悄地蹭着柳軒的手,仿佛真的是一隻毫無攻擊性的狗狗。
随即爬上床,抱着軒娘的腳,揣進懷裡,帶着些小心翼翼地讨好:“涼...軒娘。”
柳軒心中五味雜陳,她是想要掙開的,可腳尖傳來小狗的體溫,卻是暖呼呼的。
這世上竟真的有男人是一心一意地做她的狗。
聽有經驗的人家說訓犬要有度,不能讓他蛇打上棍,得寸進尺。
給個甜棗,也要帶着巴掌才好,但軒娘能應付的來麼?
況且小黑這般不知禮數,不清不楚的養着怕是真嫁不出去。
“為...為什麼抖?”小黑溫熱的手隔着棉襪搓弄着她雙足,又問,“還冷麼?”
軒娘一怔,一時間覺得有些難堪,她是個跛子,幼時被馬踏過,從腳踝處開始有一道綿長醜陋的疤,腳掌是接着歪了的骨頭長起來的。
很是難看,就算是夏日悶熱的夜裡,她都不願脫下襪子叫自己瞧見,如今倒是被人抱在懷中。
女子對上男子總是有弱勢的。
見多了那些别有用意、仗着力氣占人便宜的,軒娘對着男人總是有些防備與不信任。
家中無人依靠,她總要看顧自己。
可小黑好像是不一樣的。他的眼睛像是一顆琉璃珠子,不帶偏見、沒有欲望,映着燭火,隻照見她的樣子。
軒娘忍不住伸手擦去他臉上的淚痕。
這分明是委屈、脆弱的一隻小狗。
這樣乖順,想來是容易讨人得人喜歡的,也不必隻留在她的身邊。
是吧?
思緒繁複,柳軒難以入眠,不知道為何縱容着小黑在房裡呆了一晚。
家中的公雞打鳴聲響起,清晨的一縷光透進來,小黑在軒娘身邊睡着的時候嘴角都是翹起的,睜眼便是元氣滿滿地準備去揉面。
軒娘卻拉住他,小娘子眼下挂着青黑,卻笑着對小狗說:“我要帶你去個地方。”
一水鎮背靠小葵山北臨一水河,不僅水運便利有魚可食,而且有茂密青山,不愁糧米,民生亦是發展。
小葵山是五嶽的餘脈,稱不上是險峻巍峨,但也是不容小觑的。山谷幽深,林間小道交錯縱橫,有猛獸出沒,若是誤入,很容易因便不清方向而迷路。
軒娘常在山腳采些蘑菇野菜之類的,倒是很熟悉。臨近的尚丘鎮也是靠着山的,柳軒打算将小黑放在那,這樣他若是運氣不好再流浪,也不會在她眼前了。
越靠近臨鎮,獵人活動的蹤迹越多。昨日林子裡落了場雨,地上還有些濕,軒娘選了處空曠的地方,拾了幾根幹柴生起火來。
她看着白煙緩緩升起,開口道:“家裡柴燒的差不多了,你在這兒看着火,别讓它滅了,再撿...撿一千根柴來,撿完了...我便來接你回家了。”
軒娘說話的時候心裡忐忑,小狗隻是反應慢,不是傻,她都不敢去看小黑的眼睛。
“好。”小黑答應的很幹脆,一如之前軒娘的每一個要求。
軒娘擡眼看他,卻見她的小狗一如晨起時的無憂,好像跟她在一處的時候他總是開心的。
早晨的陽光被剪碎,小黑臉上有樹影和光斑,他朝着小娘子露出軟軟的笑。
全然信任着主人,是一隻身心健康的、沒有被抛棄過的小狗。
軒娘咬了咬牙,提着裙子消失在密林之中。
下山的路又走了幾個時辰,她回到家一時間覺得幹什麼都提不起力氣,隻坐在磨盤邊上發呆。
這應當是妥當的吧?
選了離水邊近的地方,又叫那個傻子燒火,野獸見了火星不敢靠近,而獵人見到有煙說不定會來與他攀談。
就算沒有碰着人,聽了她的撿了柴火,也能過一晚上,然後小黑便會知道自己被丢了,總會自尋出路的。
軒娘揪着頭發,忍不住去想。
柳老爹起來,見軒娘在家中,而那傻子沒如同往常一般跟在身後,便明白了大半,開口道:“終于舍得丢了?”
“汪!汪!”家中還有一隻狗,大黃起了隻見軒娘不見老友,它正急得滿院子找呢,偏聽到老爹說了這些,便來質問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