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回椅子，林簡仰着脖子看向她，卻在那雙稱得上妖豔的眼角看到一絲掙紮，而後又被對方蠻不講理的态度給震驚了。

内心想着要不直接把事實說了吧，管她開不開心。

“你真的想要個答案？”林簡掰開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瞅着雪白皮膚上的紅痕不高興，好像賭氣道，“是，我确實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和‘洛燕汐’相同的氣質。”

松開手，奚瑤垂着頭沒了動靜，稍有淩亂的發絲遮住她的雙眼。

好像早就有了預感一般，就算突然知道了内情，她心裡也沒想象中的那麼難以接受——還是有影響的，奚瑤顫着雙手。

本來溫度适宜的夜晚好像忽然降了幾度，刺得她有些冷，又有點惱羞的耳熱。

娛樂圈裡，拜高踩低是常态，誰也不會因為你有什麼難處而可憐你，更不會因為撐過苦難而高看你，在這裡，一個人唯一的評定标準或許隻剩下資源。

人脈、金錢、容貌，甚至連背後的金主也能成為價值的一種評判。

奚瑤什麼都沒有。

從大學象牙塔一朝落入社會這個染缸，其間的過渡有多麼殘忍，恐怕也隻有當事人才知道。

奚瑤早看厭了别人高高在上憐憫的目光。

剛剛入圈時，她曾在走投無路時向劉欣坦白過自己的身世，結果換來的隻有對方表情不忍的厲聲呵斥：“别賣慘，誰會在乎？你這樣隻會讓人更看不起你。”

她回：“我知道，我不會說。”

從那之後，所有過往便被她深深封存在心底，變成無人可以觸及的禁忌話題，奚瑤也在努力褪去自己身上的戾氣，妄圖僞造出一種來自上層人的松弛氣息。

卻被人一眼看破了。

“啊，”她深深沉吟，但角色是自己接下的，就必須要為其負責，奚瑤認命，“要是我說我現在想殺人滅口，你會怎麼樣？”

林簡移開目光：“報警，不過，你沒機會了。”

不遠處，方平正朝她們走來，後面還跟着《千月》的女主角。

“林編你也在，”飾演女主“餘念施”的是個比奚瑤稍稍出名的演員，奚瑤起身禮貌微笑，聽她繼續，“你好，我記得你的角色是‘洛燕汐’吧？”

“我是‘餘念施’，本人是個不火的演員，白朝朝。”

似乎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奚要伸手與她輕巧相握：“你好，奚瑤。”

“方導，”看兩人結束了客套，林簡搶先開了口，“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還有事。”

“行，那你們先走吧。”方平擺手。

離開時，奚瑤發現那個名叫白朝朝的演員眼神奇怪地朝她們離開的方向看了眼，又沖導演說了些什麼——疑心是詢問。

“走得這麼急？”她問林簡。

“嗯，”林簡不欲作答，卻又想到什麼，“你之前說來學習？”

被看穿隐秘的尴尬因為某些人的正經很快過去，奚瑤本人也是個厚臉皮的主，别人不提，自己也不會再刻意去多說。

她雙手枕在腦後，神情又恢複往日飛揚：“是，演員這一片我畢竟還是個新人，總要向前輩們學習。”

“哦。”林簡答。

她猶豫片刻，還是決定開口：“可以跟我說說嗎？你之前，就是小時候上學時的事。”

停下腳步，奚瑤好像第一次認識自己身邊這人一眼，眼神奇怪地看着她，心緒百轉千回過，還是理解不了這人奇葩的腦回路。

“你，确定？”

“如果你不想說，”林簡斂下眼，攔了輛出租車，“可以拒絕。”

“不不不，你等等！”

奚瑤攔下某人擡起的手，拉着她打算再路邊再走走——好容易見識到林簡的好奇心，雖然好奇的東西對她來說有點奇怪吧，但也是難得的。

“我說！”

.

南湘的夜空很淨也很靜，細碎的光點在其間璀璨閃爍，月挂穹頂，冷白色的光灑入河面，泛起粼粼水光。

兩人并肩走在岸邊。

“......那時候我爸就是個酒鬼、賭瘋子，”奚瑤停下腳步，神情軟下來，散了目光，“我們一家三口就生活在陰冷偏僻的小巷裡，每天他都會拿我和我媽出氣......”

林簡安靜地聽着，像最合格的聽衆。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奚瑤靠在欄杆旁，晚風微涼，吹起她蜷曲的碎發和有些單薄的衣衫，讓人不住冷顫，她冷笑一聲，才又開口：“你知道嗎？”

“我知道，”借着月光，奚瑤看到林簡眼中映着自己的影子，她覺得有點陌生，林簡斂下眼，“我知道了。”

回到酒店，奚瑤将自己關在房間裡。

她死死望着面前大理石鋪就得地闆，瞳孔不自然地顫動着。

她竟然真的說出來了？！

想起之前兩人在河岸邊，林簡又想脫外套給她披上時，奚瑤就頭皮發麻——這個人為什麼總做一些讓人奇怪的事。

就算知道是對她好。

可為什麼？

奚瑤解鎖手機屏鎖，大約三分鐘前，“日照竹門裡”又給她發了一條私信。

【日照竹門裡：之前的問題。】

【日照竹門裡：我想了想，還是想告訴你我自己的想法，“洛燕汐”此人确實經曆了很多磨難，也受了許多不公平的待遇，但她阻撓絕不是因為這個。】

【日照竹門裡：她，有自己的目的，她也想拯救世間，說得更準确一點，“反派”這個定義也隻是針對男女主，在她的世界裡，她仍然是主角。】

【瑤：謝謝您。】

可能因為之前向林簡坦白了顧慮，這時候再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讓奚瑤的情緒瞬間有種大落大起的起伏，以至于現在重新回歸平靜之後，她的身心瞬間被疲憊的浪潮淹沒。

猶如如釋重負。

仰着頭看天花闆，奚瑤腦海裡卻不自覺閃過某人重逢後與氣質不符的奇怪行為——要不是清楚她不可能是喜歡......

她坐起身，心裡乍然升起的想法又被忐忑按下，她點開劉欣的微信：

“欣姐，如何判斷自己是不是喜歡一個人？”

看到這條消息的一瞬間，劉欣的第一反應是：哪個不長眼的豬這麼大本事拱了她家白菜？

殊不知是自己豬打算拱别人的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