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一片的海棠花是開得不錯。”
話至此,童公公忙說可不嘛,“貴主一人呆在宮裡難免孤寂,賞花插藝是風雅事,底下人如何能懂貴主的心思?眼下政事不忙,您要不要去萬壽宮走走,順帶散散心?”
“她忙着,朕去也無用。”
話這麼說,乾元帝吩咐更衣,“今日大選冊封,朕總得親自去錦繡宮瞧一眼。”
去錦繡宮走西宮道,禦辇出了通政殿,童公公打個手勢拐到東邊。
阖眼小憩的帝王以手支頤,嘴角卻泛起幾不可見的一點笑弧。忖着時辰,睜眼輕啧一聲,“怎麼到這兒了?”
“哎呦,小人糊塗!光顧着想陛下晌午的禦膳,一不留神竟然走錯到了!陛下,您看,來都來了,貴主住進萬壽宮好些日子都沒出門,雖說宮人回禀貴主大好,到底您沒親眼看看呐。不然,今兒晌午的禦膳就擺在萬壽宮?”
“糊塗東西!”
乾元帝不輕不重地罵了一句,讓人落辇吧,抖抖袖口不存在的灰塵,負手在後坦然地邁進萬壽宮的大門。
萬壽宮看門的早就給裡頭貴主傳了話,崔雪朝毫不意外,上下看看身上的穿扮沒什麼不妥之處,邁步到檻上站着等正主進來。
庭中石磚閃着刺目的光芒,打清涼的屋裡出來,一瞬覺得眼前冒金星,扶着阿屏的手緩了會兒,再睜眼恰好看見那人闊步而來。
他穿石青紗袍,束通白玉的龍珠冠,與她目光觸及的刹那劍眉輕揚,棱角分明的五官優越俊美。腰間的玄色麻帶勾勒出修長穩健的兩條長腿,斐然光華像會發光。
他是内斂的,亦是深沉不顯山顯水的矜貴。
隻是過二道宮門的台階時,撩起袍擺,小跑兩步,又倏然止住恢複如初。
崔雪朝垂下目光,不去細想那兩步小跑意味着什麼。
正要伏跪,不想他走得真快,滾燙手掌握上她的手腕将人帶起,“天熱,以後不用出來迎,在屋裡頭坐着等就行。”
“謝陛下。”
“近日淮北發了洪水,朝事脫不得身,沒得空來看你,宮人說你的病大好,真的?”
“回陛下,臣女确已大好。”
臣女不好聽,不過等今日冊旨就好了。
兩下裡坐在榻上,一左一右,中間是張深棕色的小案台,斜放一塊造型别緻的太湖石香爐,童公公提到的那個海棠花花籃就擺在中間,生機盎然地綻放着。
“這是你的手藝?”
崔雪朝說嗯,“臣女粗鄙,讓陛下見笑了。”
“很高雅。”
袁望大手撥拉下,“正好朕宮裡缺一個這樣鮮亮的裝點,你有心了。”
帶不帶走的,全讓他說成是崔雪朝專門送給他的。
不能開口問她要,萬一她說手藝粗鄙不肯給他做一個,當陛下的會下不來台。這麼多宮人在,他為了自己面子,少不得要發脾氣裝裝樣。一發脾氣,那就不妙了!
崔雪朝不想他厚顔無恥,默了下,“陛下喜歡就好。”
“朕喜歡,得空朕也制一個送你當回禮。”
一來一去的,怎麼不算定情信物呢?
說起定情信物,他挪了挪坐姿,站在不遠處的阿屏隻覺眼角餘光有絲線晃過,撇眼一看,陛下腰上系着的那個荷包不正是她家姑娘的嗎?
她家姑娘獨有的雪花瓣兒繡圖,不過荷包系帶上缭缭繞繞好些個紅的綠的絲線,她家姑娘嫌絲線麻煩,斷不會在荷包上畫蛇添足弄那些!
“照禮部議程,未時你就要歸家,再進宮是大婚儀,要到六月初六。淮北洪水災情嚴重,往後挪上幾日為妙。日子是有些長,你不用太急,在家安心等着,得空朕去看你。”
崔雪朝說不必,“臣女不敢承受大恩,還請陛下以政事為主。”
還沒成親,她便已經行規勸之職,看來适應得很好。
“錦繡宮那邊基本落定,隻是聖旨不急着頒布,但朕應下你的不會變。”
“謝陛下。”
話罷許久沒有聲音,她隻得擡眸看對面。
袁望呢就等着她這一動,深邃的眉眼飽含喜歡,揮退宮人,問她住得可好睡得可好,平時做些什麼,有沒有宮人欺負你。
吃得好,住得好,睡得也好。
平時看看書寫寫字,在宮内散步賞花,宮人們很好不曾欺負我。
他呢,聽她說日常瑣碎,心裡緩緩淌過溫情的愛,“送你來萬壽宮,我好幾日不曾看你,心裡有沒有怨我?”
他很會擇詞,若說有沒有想我,會顯得自己不矜持,也容易讓她為難不好作答。
“陛下日理萬機,臣女不會怪您。”
“我不信。”
袁望道:“不怨我,怎麼不見你送東西到禦前?”
不送東西是他口中的怨,若送東西正合他意!
崔雪朝警惕萬分,“陛下誤會,臣女隻是...”
“我都懂。”
他品一口茶湯,“你有你的思量,是後宮該有的分寸。”
他的刻意扭曲讓她無力,很想翻白眼,控制住深吸口氣,權當他是堵牆。
“餓了沒?餓了,讓宮人擺飯。”
隻要能離宮,空着肚子也無礙。
崔雪朝正欲搖頭,袁望喊傳膳吧,一面露出笑:“我陪你吃兩口,等吃飽再告訴你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