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跑?”
年輕男子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入躲在暗處的楚柒耳中。
他身穿日常練功服,肩上背着包袱,左眼戴着黑色眼罩,琥珀色的右眼在月色下透着淡漠。
兩隻狐狸戒備地後退,轉身就要逃跑,下一秒被一張大網網住。
普通的網是困不住狐妖的,楚柒一眼看出那張網的特别,是特制的捉妖網,殷無咎收攏于掌中,一抛出後便鋪開天羅地網,網繩末端交彙處懸挂銅鈴,鈴舌有鎮妖符文。
狐妖被困網中,掙紮間鈴铛聲此起彼伏,發出穿透人心的尖鳴。
狐妖求饒:“道長饒命,小女子不知您是道長仙人,一時色迷心竅,沖撞了仙人······”
殷無咎冷笑一聲:“心術不正,若換作普通人莫不是已經着了你的道,被你吸幹了精魄。”
雄狐妖為自己的同伴狡辯道:“我們是第一次,我們沒害過什麼人,她受了傷恢複不過來,我們才一時沖動打了壞主意,我們知錯了,道長饒命。”
兩隻狐妖路遇殷無咎一人獨行,見他身強力壯,精氣雄厚,心生貪婪之欲,沒想到碰到了硬茬,現在被一張奇怪的大網結結實實捆住,脫捆不能,他們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心下悔恨不已。
可惜,眼前這個道士不是個心軟的,手裡已經多出了一張符,那妖邪的字迹令他們感到不安,雄狐妖微微上前,将同伴護在身後,他眼睛死死盯住道士,露出要将人啃噬掉才罷休的兇光,隻見他額間的螺紋正發出一點紅光······
下一秒,那張符紙從道士手中飛出,狐妖眼神一愣,隻見那符紙不是瞄準他們,而是直直飛向他們斜後方。
“咯咯哒!”
一聲受到驚吓的雞叫聲。
他們齊齊向後方看齊,隻見一隻大公雞慌慌張張地在踱步。
它面對對面三雙眼睛的凝視,無辜至極,“伯格兒”一聲,露出智慧的眼神。
渡魂叽餘光瞟着那兩個家夥。楚柒拿着那張燃燒的符紙,燙得哆嗦手,而推它出來擋刀的罪魁禍首黑貓眼神四處張望,像不幹它的事一樣。
沒良心的家夥,不就比它多兩條腿嘛。
楚柒吹滅手裡的符紙,是燃燒符,一衆用來焚燒妖邪惡靈的符箓,楚柒看到黑貓的雙尾露出,其中一條上燃起了小火苗,她不動聲色地掐滅那點小火苗,黑貓警惕地回頭看她。
楚柒裝作一臉無事發生。
另一邊,殷無咎眼中閃過詫異,他的燃燒符居然熄滅了。
“何人在此,還不現身?”
草叢裡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隻見是一位女子走了出來。
殷無咎看清來人,琥珀色的眼珠流轉,抿起的嘴角瞬間換作友善的微笑。
“又見面了。”
楚柒輕輕拍拍手,把手裡的灰燼拍掉。“樹林裡玩火有些危險,這次我幫你滅了,殷同志下次小心點。”
聞言,殷無咎的笑容更加燦爛,比起剛才,現在倒是有幾分真心的笑意。
殷無咎收斂起笑意:“楚柒姑娘為何在此?”
楚柒:“我來旅遊的。”
敷衍也不帶這麼敷衍的,殷無咎不以為意,聳聳肩,自顧說起了自己為何而來:“我受寶相寺一位方丈委托,來幫他的一位弟子治治病。不幸走到半路,就遇到這兩隻沒眼力見的狐妖作祟。”
“治病?”
“在這荒山野嶺遇到你,我還以為你也是受邀而來,不過你竟然是來旅遊,我也不好破壞你的興緻,其中的細節不便透露了。”
楚柒不嘻嘻。
種種細節表明,這殷無咎如她所料,正是吊靴鬼所說的南方道士。上次是故意置一個幼童于危險之地吸引野婆,這次呢,要是沒發現她,那張燃燒符可就用到兩隻狐妖身上了。
殷無咎沒繼續說話,而是轉身走向兩隻狐妖,狐妖見她靠近,渾身炸毛,嘴裡發出警告的哈氣聲。
殷無咎沒有進一步動作,而是拾起網的一端,接着一把卷起了大網,銅鈴叮鈴作響,一時驚起幾隻正在林間休息的鳥兒。
兩隻狐妖懵逼地面面相觑,不明白他的用意。“難道你要放了我們?”
“念在你們隻是貪欲好色,初生歹心,既然已經認識到錯誤,迷途知返,猶未為晚。你們走吧,以後莫要害人。”
雄狐妖目露感恩,連聲道謝,而雌狐妖卻是受不得這氣,頗有些不滿同伴卑微的态度:“别謝了,快走吧。”
兩隻白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叢林中。
殷無咎目送那兩隻狐妖離開,然後轉身之際,突然一陣ai語音響起:“您距離目的地15米,向東走。”
殷無咎忙不疊也地掏出兜裡的手機,将導航退出。他握拳咳嗽一下:“看來我到地了。”
他客套道:“不知你······旅遊完了嗎?你一個人下山的話,可能有些危險。我半夜去打擾方丈也不好,我送你下山吧。”
楚柒:“不用,我剛好也住在這。”
“這裡也有酒店?”
“我陪墨江南來的。”楚柒隻說這麼一句話,其他多餘的懶得解釋,他既然也是受邀而來,估計明天他們還會碰上面,以防明天還要解釋一通,不如現在就先說了。
聽到墨江南,殷無咎眼睛一轉,便明白其中曲折,那釋道齊不止聯系了他,還叫上了其他人。
他饒有興緻,到底什麼病,犯得上請這麼多人來看?
“所以他們讓你看個什麼病?”
确定目的一緻,殷無咎沒再賣關子:“我知道的也不多,說是有一個年輕弟子,平白無故中邪,甚至性情大變出手傷人,他們一籌莫展,借着一個大會的名義召集了各地不少能人異士幫他們查出病根,但都無果,他們可能是聽聞了墨師的名聲便找上了他吧。”
而他不明說的,他能受邀,說明也是有所名氣的。
楚柒感覺自己和社會的脫節,她消息來源太滞後了,以前隻知墨叔一個有名的道士,不知眼前這個也是。
“恕我冒昧,閣下師承哪派?”
“姑娘你可能記混了,我無門無派,一介散修。不過,對外倒是有人稱我為渡厄人,你可能有所耳聞。”殷無咎報上了自己比較出名的稱号。
楚柒:查無此名。
但還是裝裝樣子,她煞有介事地點頭,“原來如此。”
殷無咎無奈,看來是真沒聽說過。“在下一介散修,不足挂齒,這點倒是比不上姑娘你。”
楚柒疑問:“怎麼說?”
殷無咎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一串念珠,他摩挲着盤得包漿的珠串:“我巡山瀝水,路上結識過不少妖魔鬼怪。有個别刺頭恐吓,都道他們背靠某個鬼魅成立的組織,讓我小心點,”他眼皮一掀:“叫荊棘鳥。”
楚柒眉頭一挑,這裡面怎麼還有荊棘鳥的事兒?
“不知你聽說過沒有?”
楚柒不語,殷無咎便接着道:“看來那個自稱荊棘鳥成員說的确實是真的。”
“她害我不成,便氣急敗壞,說她們荊棘鳥在人界有人脈,我若輕舉妄動,那人定能替她們讨回公道。”
楚柒想不出這個女鬼是誰,回去問問吊靴鬼。
殷無咎接着道:“我心生好奇,問不出多餘的線索,想來想去,我鬥膽推測她口中的人脈恐怕是姑娘你。”
“當然,我猜那作惡的女鬼隻是狐假虎威,借你的名頭虛張聲勢,我想姑娘你肯定是不會做出助纣為虐的事情的。”
好話賴話都讓他說了,楚柒内心默默擦汗,和這種人說話已經開始汗流浃背了。
殷無咎處處表現得周到,看似處處為你着想,但和将軍給人的感覺不同,将軍有時也愛真話假話摻着說,但聽進耳朵裡很舒心,就算反諷她兩句也是善意調侃,和他待在一起隻覺如沐春風。
而這殷無咎說話,明面是好話,細聽卻夾槍帶棒,令她覺得疏遠,無法生出一絲想靠近這個人的想法。
她直覺告訴她,此人不可深交。
“時候不早了,你徒步上山累了吧,趕緊去找方丈吧。”說到裴長離,楚柒想起正事來,她還要去找找這個老鬼飛哪去了。
“你不一起嗎?”殷無咎問。
“我還要去看看日出,先不回了。”
和殷無咎分開後,楚柒帶着一貓一雞開始沿山路尋找,師姐定了早上六點的鬧鐘,還有兩小時到點,她得趁此趕緊找到裴長離。
楚柒撩起袖子,腕上的線又裝死,毫無反應 ,指望不上了。
“叽,你能用你的雷達嗎?”
渡魂叽說可以試試,随後閉上眼。
楚柒蹲下身等它睜開眼,不一會兒,渡魂叽睜開了眼,它指着前方。
“在那邊嗎?”
“哎不對,那邊。”它又對準了另一個方向。
“也不對。”渡魂叽換了又換,轉了一個圈,“看來雷達還是失靈了,我剛才檢測到附近有成百上千個波動點。”
楚柒也跟着它歎氣,得大海撈針了。
她無力地擡起手腕,死亡凝視着這根形同虛設的線,“你什麼時候能起點作用?我含辛茹苦一把靈氣一把靈氣地把你喂大,你就不能給點反應?”
這時白線似乎被她罵醒了一般,突然抖動起來。
楚柒眼睛一亮,但下一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根線抖動得十分劇烈,而她這沒出問題,那麼出問題的就是······
她沒繼續多想下去,拉上渡魂叽和黑貓,順着白線的指引迅速跟過去。
很快,剛從寺院離開的楚柒去而複返。她從老位置爬上圍牆,掃視院内,一片黑暗,寂靜無聲,殷無咎應該早已被安排休息下了。
楚柒感受着手腕上的顫動,沒有衰減之意,反而有加劇的趨勢,她擡起手,感受着線的指引。
“大雄寶殿!”
楚柒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兇煞難道誤入禁制了?誤入還是有意?她心中暗自懷疑,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必須去當場抓他包問個清楚。
······
楚柒趕到殿外,隻見寶殿正門沒阖上,有一道五指寬的縫隙。
她上前,透過門縫,入眼的又是那倆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