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帆笑着喝了一口茶,擺擺手:“原是如此,我先前還說呢,我和小娘子交情不淺,就知道小娘子不是這樣不守律法之人,如今一看,當真是受了那老婦的蒙騙。”
在本朝若是想要變賣房屋,需得經過親戚鄰裡的同意,否則便是違反律法。菊嫂子來狀告滿滿,靠的便是這一條,不過從一開始她便落入了滿滿的圈套。
滿滿心裡一股無名火起,明明昨日剛和爹娘說好打算放過菊嫂子一馬,現下倒好,對方反而自己找上門來,正想着該如何告辭。何帆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小娘子,此次之事還沒有結束呢,你且在這等一會兒,有一位大人想要見一見你。”
滿滿心裡有些驚訝,大人?哪一位大人?心裡隐隐約約有一些猜測,忐忑地喝了口茶,不過半刻鐘的功夫,隻見一個熟悉的人走了進來,正是晁素臣。
他今日穿的一件素色印寶相花圓領長衫子,襯得整個人清淨文雅,眼下卻微微烏青,臉色也有些蒼白。隻見他拂袖坐下,滿滿連忙站起來行禮:“多日未見大人,近日可還安好?”
晁素臣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揮了揮手,讓滿滿坐下。
“我倒是沒有什麼不好的,不過多日未見小娘子,卻不想是如今這般場景。”
滿滿也知對方是在打趣,打了一個哈哈:“是呀,又讓大人見笑了,每次見大人都是如此的窘境。”
“袁小娘子,你的名字,喚作姝嘉?”
他的聲音從口中流出,深沉而厚重的嗓音,念着“姝嘉”二子格外好聽,她心裡有一些慌亂,想問他如何曉得,但轉念一笑,他的身份,若是想知道,并不困難。
“我爹說女子總得有一個大方得體的名字,便為我取了這個。”鬼使神差地,她有些隐隐的期待,補充道:“我娘給我取了一個乳名,叫做滿滿,圓圓滿滿嘛。”
晁素臣微微皺眉,又輕輕一笑:“姝嘉是個好名字,很适合你。”
晁素臣突然頓住,并不說話,眼睛裡面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定定地看住滿滿。滿滿被他看得有些愣,半晌,隻聽他淡淡開口:
“若是是你願意,今日衙門之事,你要如何,這件事便可如何。”
他的聲音冷而沉,字字落下,讓人心裡有些畏懼,卻偏偏又極其勾人,挑起心底最純粹的對權力的渴望。
滿滿心裡一跳,她曾經在宮中當值,自然是知道權力的可怕,上面隻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讓下面的人翻天覆地,生離死别。但她從來都是站在權力末端的人,隻能謹言慎行,順勢而行,小心自己的舉動是否會觸犯到各位貴人,但如今晁素臣卻向她抛出了一隻橄榄枝,但比起驚喜,她心裡更多的是惶恐。
“大人.......為何要幫我?”半晌,滿滿顫顫巍巍地問出這句話。
“小娘子是個聰明人,這自然不用我多解釋,我能夠從你身上得到什麼?你又能付出什麼?”
他一雙深邃的眸子沉沉壓在她身上。
“前些日子,我送了你牡丹花,但小娘子卻說牡丹花可用來做菜,我倒是從未吃過如此新奇的菜。莫不如等到明日,小娘子上門為我親自烹制,讓我一飽口福?前些日子,我聽說小娘子曾去别的府宅掌勺,不知晁某是否有此榮幸?”
“僅僅......是做菜?”
他玩味一笑:“可以,不過,若是你願意,有一點别的也可以。”
他長她約莫十歲,眼角有一絲細紋,鼻梁高挺,一雙眼單薄而銳利。他很瘦,一面說,一面掩袖輕咳,卻散發着一股來自上位者的威壓。她不得不直面内心——她仰慕他氣定神閑的姿态,仰慕他天子之下隻手遮天的魄力,哪怕隻是對權力的輕輕一瞥,她都難以自拔。
他微微彎下腰,一雙眼在她唇上遊離,她内心慌亂,連忙跪下:
“官人,我聽不懂您的話。我隻知道,我蜉蝣之身,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給不起。我隻要有現在的,便知足了。”
滿滿心裡的弦繃緊了,他曾經的處處施于援手,原來都是等今天的這一步。從前便應該懂得這個道理,可是偏偏願意沉醉其中,并不面對,直到今日,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晁素臣不再言語,半晌,滿滿沒聽到聲音,擡起頭悄悄看他,隻見他眉頭微皺,眼睛眯着,手杵着頭斜倚在桌上。
“姝嘉......過來幫我按按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