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绻笑笑:“平素看守的弟子自然不會直接頂着風雪上去,他們會從這裡走。”
話音一落,幾名聖山弟子便聽身側傳來“隆隆”的石壁摩擦聲,柳雲绻啟動機關,開出了一扇石門。
他直接走進門内,聖山弟子們緊跟其後。不曾想這座山肚裡,居然别有一番天地,石階盤旋而上,一眼望不到頂。一進這山中,寒意撲面襲來,聖山弟子門穿的都是單薄的春衣,難免凍的瑟瑟發顫冒鼻涕水,都運轉玄力暖身。
如此惡劣環境,為首弟子難免要起疑心:“這般寒冷,肖長悅真被藏在此處,不怕早就凍成冰棍了?”
柳雲绻冷笑幾聲,不知是得意還是譏諷:“你們太不了解他了,聖山是如何放心派你們這幫愣頭青來捉拿要犯的?凚窟是九朝門關押犯重錯弟子的地方,尋常弟子在裡面堅持七日,已是十分優秀。你們可知,當時肖長悅在裡頭堅持了多久?”
見幾人不答,柳雲绻嘴角始終擒着笑:“他在凚窟裡,全然依靠肉體凡胎,堅持了十日之久,出來後竟還有微薄意識,隻是玄力虛耗過度,并無大礙,甚至恢複後,修為還有所提升。”
身後聖山弟子們的唏噓不止。肖長悅是蒼臨四氏肖氏子,入過界吟穹啟堂學習,此等資質,不出兩年定會被六道長老選為親傳首徒,将來繼承長老之位都是闆上釘釘的事。更甚便是受到大長老青睐,擁有像如今沈人青大師兄的地位。聖山中不乏流傳着以往出類拔萃弟子的光輝事迹,為何在聖山修煉這幾年,卻從未聽說過“肖長悅”這個名字。
肖長悅是陣器雙修道,被陣道固倫長老和器道九芒長老選中的可能性最大,而固倫長老早在數年前就不明緣由地失蹤,九芒長老也從未提過與此有關的事。算算固倫失蹤那會,肖長悅應恰好是在聖山修煉的年紀,如是想來,反倒覺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就好似聖山在刻意隐瞞某些事實。
隻可惜,這樣一位千載難逢的奇才,卻不思正道,與魔孽沆瀣一氣。
山内的石階走到盡頭,外邊呼嘯的寒風又變得清晰起來,眼前一扇洞門,往外走,就能看到漫眼白茫,另一側就是九朝門後山凚窟。
衆弟子跟着柳雲绻略顯猶豫地踏入窟中,刺骨的極寒沒有襲來,窟内雖叫外頭冷上不少,但也僅此而已。弟子們穿着春裝,稍轉玄力,就能完全禦寒。
有個弟子感覺自己被騙了十數載,氣笑了,一聲冷哼:“這就是所謂‘小天極’的九朝門凚窟?騙小孩玩呢!”
走在更前頭的弟子觀察仔細:“你們瞧這道兩側擺放的玄器,似乎有化寒為暖的功效。”
“肖長悅這次不是受罰,而是躲藏于此,沒必要承受窟中嚴寒。于是師父師娘命人在此安置數台此玄器,能大大削弱嚴寒。莫非如此,我也不敢輕易帶你們來此。”柳雲绻解釋。
洞窟内擺設一應俱全,除光線暗了點,跟尋常住地房間無甚差别。衆人一眼就注意到洞窟盡頭中央的床,紗簾垂下,隐隐透出其後一身影,盤膝而坐,一動不動,淡然如常。
隻瞧輪廓,柳雲绻就能确定是肖長悅本人。
身側響起拔劍的聲音。
“孽人肖長悅,勾結魔孽,甘願淪為血皿,罪惡滔天,其罪當誅!速随我們回界吟聖山,由大長老以神罰處置!”
“九朝門内皆被我們控制,你已無路可逃,眼下束手就擒認罪,興許大長老還能從寬處置。”
這些聖山弟子奉命追捕了肖長悅數日,終于找到他的藏身之所,又勢在必得,早已按捺不住内心激動,迫不及待想立大功,在各自神遣錄中加上一筆。
肖長悅緩緩睜眼,目中卻闖入一道熟悉不過的身影。
雲绻師兄!
他心中驚呼,柳雲绻怎麼會和聖山弟子們一道來了這裡。肖長悅原先心中已有對策,因為這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而攪亂。
他第一反應是柳雲绻遭受挾持,不得已帶着這幫人到了這裡,可以他對柳雲绻的了解,對方絕不會被輕易拿捏,何況眼下時期,眼下這幫人。
九朝門乃屹立千年的古老玄門,即使敵不過聖山,但又怎會如此容易叫一幫多數修為還沒他高的弟子控制,說從中沒有内奸作梗,都叫人難以信服。
肖長悅眼下如同孤獨無依的浮萍,九朝門護得住他一時,不可能護他一世,他必須盡全力保護自己,同時讓身邊人不受牽連,猜疑難免加重,可他還是不願意相信柳雲绻在其中也插有一腳。
那他是血皿的消息,又是怎麼傳播出去的?
“雲绻師兄,你為何在此?”肖長悅還是難以放下疑慮。
肖長悅的話音較往日都冰冷,柳雲绻知道,對方有所猜疑:“長悅,我找到蘊雪了。”
肖長悅心中一凜,一時忘了呼吸:“在何處?”
柳雲绻鎖眉抿唇,直指身側乃至身後一群聖山弟子:“是他們劫走了蘊雪,以我軟肋要挾,否則便會對蘊雪用刑!我逼不得已才...”
可以說柳雲绻這下反轉使的特别巧妙,毫無漏洞,再加上肖長悅不願相信姐姐已死,自然就更願意相信柳雲绻的話。肖長悅再難理智。整個肖府全部受他牽連,他間接害死了多少人命,連自己爹娘都包含其中。若他對聖山的妥協真能換來肖蘊雪的平安,他千百個願意。
死他一人不足惜,倘若因他死去成百上千人,而他卻偏偏獨活,那不也等同殺人無數?
肖長悅不禁擡手欲要掀簾,識海中蓦然闖進一陣久别的聲音,讓他僅聽見一個音節,眼眶就耐不住發燙發酸。
“阿悅,若你還信得過我要護你一世的承諾,就聽我的,别信他所言!”
聲音好似近在咫尺,肖長悅忍不住擡眼四顧,目光最終落定在一幹弟子最後頭,隔着數人和簾幕,肖長悅感覺到,那人的視線,此刻與他對上。
陸涯!
肖長悅的手定格半空,顫抖地掙紮一會,最終還是緩緩放下。他身前的紗幔并非一般床簾,而是倪憶遷部分棠绫所化,用于為他加一重保障。
陸辰淼心下松一口氣,他已與肖長悅結為道侶,是這世上除父母外最親近的人,可柳雲绻也是肖長悅從小到大的師兄。于他而言,也不能十成十确定,肖長悅究竟是信柳雲绻多一點,還是信他多一些。
不過眼下,肖長悅的舉動證明他更偏向自己,那便要乘勝追擊,帶肖長悅逃離這險境。
“我迷暈了一名身形與我相近的弟子,用入眠堂的易容術扮作他,一路把柳雲绻的陰謀看在眼底。這場突來的風波,跟他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我還不知其中詳細,但能肯定,他對于你,乃至整個九朝門都有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