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如天際的雙眸看着前方,若有所悟,步伐未停。
“阿韶,汝這般就離去了?”
青蓮輕輕一顫,寄存其中的一模天道意識疑惑不解的傳音相問。
費心布局,眼見答案将揭示,卻隻是看了一眼便離去,這是為何?
“己見扶蘇,不必留。”
蕭韶輕笑道,蒼瞳深邃幾許。
之前的扶蘇堪堪可為守成之君,但心中優柔寡斷,過于仁慈,謀劃所見不足以即位。
今日見之,曆經戰火與鮮血,幻境鑄心,已是脫胎換骨,達到他之期待。
那就不必相見了。
“汝,見到結局了。”
天道團子陳述事實的道,不知是在說墨家還是扶蘇,亦或者是更為深沉的東西。
天道意識遙遙看着扶蘇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先禮後兵,殺伐果斷的眼神氣度……
像極了兩人,始皇帝與蕭韶的結合體。
阿韶的眼光手段果然高絕,如今的扶蘇确實可當那份責任。
天道默默稱贊着。
“但是,吾還是不解。阿韶,汝為何不見他們?”
天道團子不明白,祂能感覺到如今的蕭韶對羁絆的眷念,但蕭韶卻不去見他們。
“因為,吾有一事不确定。”
蕭韶停下腳步,極其平淡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開口問了一句話。
“吾,可當去見你們?”
既然注定要離去,要不索性也不必讓他們再次失去。
時間與遺忘,會讓記憶與情感漸漸淡化,直至不存人心。
“一别十載,自當遊子歸故裡。”
古樸的亭子裡,穩重威嚴,高雅不凡,身着棕褐色儒服,腰佩太阿的中年男子沉聲道。
“遊子歸去,浮萍斷絮難長留。”
蕭韶看着,問着,沒有早逝的不甘,隻有刻入骨髓的平靜。
這本來就是他最初,就為自己書寫好的終局。
他接受自己,自然也會接受自己為自己寫下的命運。
隻是他離去這十歲,許多人已接受他離世的“結果”,今日他回去,不久又消逝,失而複得,得而複失。
循環往複的折騰實在磨人,他不想這麼麻煩。
他回來隻是替主魂看一下,看一看他的局有沒有完成的。
他,又應當出現在衆人眼前嗎?
人性大于神性的蕭韶問着已是儒家大當家的伏念,安靜而沉默,全由他決定。
伏念看着自家小師弟,走出了亭子,走到他身前。
蕭韶的母親毋庸置疑是愛着他的,但她與自己的兒子并不親近,母親離世後,蕭韶的父親又轉寵妾室,導緻他幼時蒙難。
在蕭韶小小年紀被荀夫子救回小聖賢莊後,養成這般君子美玉的溫和,說是伏念一手帶大的,也不為過。
如今,他等待十年,終于回來的師弟就在眼前了。
“雲清,随師兄回家吧,回小聖賢莊,我們都在等你。”
伏念柔和而堅定的道,如同小時候一樣,牽起自家迷路的小師弟一起走回去一般。
蕭韶罕見的迷茫了一瞬,定定看着伏念,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那麼,你為何來此,你該知道,我的選擇是最合适的?”
他從來都知道,他的師父與師兄的智計一直是此界數一數二的,在自己臨時布局下,能夠推測自己的意圖很正常,但讓蕭韶随着機關城一起覆滅,才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本應十八歲時蘇醒的部分記憶與力量被強行喚醒,導緻封禁的道韻影響與日俱增。
可以說,蕭韶由一開始的不在意轉變為漠視一切的過程并不久。
他梳理規則之事引起的變動并不算小,對于天地間的變化,身負氣運的人都有所覺察。
荀夫子與伏念也必有察覺,甚至于天道可能都親自下場暗戳戳的給好幾個人托過夢了。
但是今日伏念依舊出現在此……
“為了接你回去。”
伏念笑了,向來不苟言笑的人此刻笑的很溫柔。
會問出這個問題就代表他的小師弟回來了。
自家師弟的性子自家明白,重情卻對自己極為不在意,在見到如今的扶蘇時,他估計就沒有回去的想法了。
他與師叔也不确定蕭韶是否能成功,但誰也不想放過一線希望。
帶自家孩子回去的希望。
即使他們終究留不住,也希望能陪伴蕭韶走過最後一程。
他們用十年的時間,讓自己接受這個未來。
伏念壓下心中的酸澀,堅定的道。
蕭韶沉默良久,他是極其聰慧的人,但此刻,他心中涓涓細流的溫暖讓他不想拒絕。
“那便,回去吧。”
他放棄了遊走世間的決定,輕笑的應下了這個歸途。
荀夫子的願景,他早已鑄好完美的結局,其餘種種,也不妨在這最後的時間裡,一一感悟。
小道上,兩道人影相攜而歸,身後時烽火未平,身前是通向大海故裡,身處交彙之處,歲月靜好。
天道默默的看着,沒有告訴回鄉的遊子他的親友還是如他所願,讓“蕭韶”葬身于機關城。
隻是他們也沒有來打擾他。
衛莊心知流沙此刻依舊與自己摯友的弟子對立,扶蘇也知道這是自己的出師試煉,為了用這個由頭來接機肅清百家和六國的勢力。
蕭韶一旦出現,無論幫哪一邊都不合适。
悄無聲息的離開,是蕭韶和他的舊友弟子們彼此的默契。
祂知道這個以凡人之身做到神靈都做不到的地步的人也清楚這件事,不然也不會回應伏念。
他實在是一個在理性不過的人。
天道對此心有所悟。
随風搖曳的青蓮流轉着光輝,在他回家的歸途悄悄的盛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