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和夫人的東西不多,已經搬得差不多了。你們要是有問題就問吧。”一眼看出了他們的來意,“我還想早點回老家去呢。”
裴湛也不多廢話,“我聽說,相爺當年同姜之望要好,我想知道姜之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窦相拿起茶盞,抿了一口,才頗有些懷念地說:“當年我和缜潤、之望是結拜的好兄弟,我們三個人是同一年被調到餘陽城做官的,那時候我們三個各有各的想法。”
窦相掩面咳嗽了一下,繼續道:“我說要當宰相,開萬世之太平。缜潤則說世間之樓宇屋舍,各有法旨,但是僅存在于木匠師徒之間的口口相傳,并未有書冊,用以流傳,他說他要寫成一本書來記載這各式各樣的亭台樓閣。”
樓見語聽見這話,看了裴湛一眼,她終于明白,裴湛日日夜夜都在書房中翻看着書籍,明明手指疼痛,也要繼續的事情是什麼了,這是他父親的遺願,為亭台樓閣著書立說,讓這技藝保存下來。
窦相接着說:“而之望,最為特殊也最為平凡,他要的是平平淡淡,家庭和睦的日子。”窦相滿臉懷念,是在回憶他們過去的年歲,“但是之望最後卻落得個妻離子散的下場,他自己也在服徭役的路上郁郁而終。”
最向往平淡的人卻是沒有得到平淡,他唏噓不已。
“我就跟你們講這麼多吧,我也該啟程了。”窦相這是要送客了。
裴湛和樓見語隻好告辭,他們走出院子,一個仆人追着拉住了他們,“二位請留步,相爺讓我把這盒子送給裴大人,說是你用的着。”
“多謝。”裴湛接下了盒子,裡面沉甸甸的。
窦承平在院中目送他們離去,感歎道:“還是年輕好啊。”
是夜,皇帝也得知了窦承平離開餘陽城的消息。
他站在空曠的大殿前,擡頭望向滿天星辰,站在他身旁的是司天監的許淵獨。
“許卿啊,之前你跟朕說,這天象有熒惑犯紫薇之沖,或是有近臣作亂,你今日再看看,天象如何?”
許淵獨恭敬上前,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會兒,“回禀陛下,紫薇星今日是比昨日亮了一些,但是熒惑之災仍然未解。”
“竟然還未解麼?”皇帝有些懷疑,“可是你不是說近臣作亂,此人官居宰相之位嗎?”
“臣也不知,但是天象确實如此。臣隻會觀天,不能逢兇化吉,占蔔将來。”他恭敬地對着皇帝說到。
“也許這宰相不是當下之人,而在将來。”許淵獨同皇帝解釋到。
“也許吧。”
似是那天氣太冷,皇帝覺得身上有些涼,搓了搓手,陳高看見,抱了一件披風出來,他仔仔細細地給皇帝披上,“陛下,當心着涼。”
“這是妧良人送來的姜湯,驅寒,”陳高從一個食盒裡取出一碗姜湯,姜湯還冒着熱氣,他用銀針先驗了驗,沒有變化,才遞給皇帝。
“妧良人有心了。今晚去她那裡。”
這是何青檀入宮以來第一次侍寝。
她沒有宮中新人的忐忑,也沒有宮中舊人的期待。
宮中凄冷,除了平日裡的幾個宮女便隻有她一人,唯一能陪她解悶的隻有扇墨遼,他時不時會帶一些宮外的小玩意給她。
扇墨遼為什麼能自由出入宮裡,何青檀不知道。
在她還是姜嫱那一晚,扇墨遼給了她一個玉佩,說以後入了宮,她就聽他調遣,何青檀答應了,因為他開的條件實在優厚。
事成之後,放她出宮。
今晚是他第二次給她派任務,上一次是讓她為皇帝跳一支舞。
這次則是侍寝。
何青檀哪怕心中有千百不願,也隻好答應。
“不用我對陛下說什麼嗎?”
“不用。”
她明白,皇帝對她還是有戒心的,如何貿然提要求肯定會适得其反。
扇墨遼抱着劍,常常天色好的時候就坐在蘭園桂樹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
宮中的宮女早已被扇墨遼換過。
他總是愛穿黑色,何青檀想,他就這樣在那裡坐一夜,不會冷嗎?
何青檀時常站在窗前,望着月光下,桂樹投的樹影,猜測他今天是在還是不在,彷佛看看樹影被風吹動,就是看見了他在動。
縱然再關心扇墨遼,她也不能說任何逾距的話,她是皇帝的女人。
給陳高塞了銀子,果然那一碗姜湯送到了皇帝的身邊。
今夜很冷,他應該不會出現了吧。
桂樹婆娑,在黑暗中搖動了一下,而桂樹下,則搖動不止。
不知是誰在黑夜裡落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