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嘴上不說,不是你以為的,她對此事毫不在意。這世上也無人不會對自己性命不上心。她不說,隻不過是知道自己根本無力追究罷了。不是和你不計較!”
說着,他見到哪吒的面色突然變了變。
“怎麼了?”
哪吒有些忿忿,對着兄長的疑問,搖搖頭。
“總之,你不要再覺得傷了人是無關輕重。你傷人自然是不覺得有什麼,可是被你所傷的人卻不這麼覺得。”
哪吒想起了亳城的那幾個,面上有幾分煞氣,“大哥說的正是。”
金吒:……
金吒無力的厲害,這許多年來的無力,今日對着哪吒全都給補全了。
“你不要任性妄為。那姑娘隻是個凡人,也沒有什麼修為。經不起你的胡鬧折騰。她那手,你要是再大力一點,怕是要折了。”
哪吒嘴唇翕張,原先那股煞氣也不見了。
金吒見着他掉頭就走,“你去哪?”
哪吒回頭來,低頭嗫嚅,“我去看看。”
金吒愣了愣,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我先去,方才那姑娘說的事,我也正好去和她說。”
今日的日頭不錯,桑餘沒在屋子裡待着。日頭大的時候,人在屋子裡待着反而有些陰冷。
她閉眼擡頭直面頭頂的陽光。
“桑餘姑娘。”
她循聲看去,就見着金吒站在不遠處。
血緣是個很神奇的東西,金吒容貌上和哪吒有點相似,但是性情卻截然不同。性情上的那點不同,以至于讓人都認不出他就是哪吒的兄長。
“大公子。”她滿臉欣喜,對金吒微微完了彎腰。
金吒颔首回禮,“之前姑娘和我說的——”
幾乎是刹那間,他就見到她倏然一亮的眼睛。眼裡的期望盯得他忍不住别過頭去,不和她對視。
“師尊現如今雲遊在外,暫時不在九龍山。”
這話不是他诓騙她,而是的确如此。師尊并不時常在九龍山,出外雲遊是常有的事。至于什麼時候回來,他們這些做弟子的也不知道。
她啊了一聲,眼裡的光亮因此黯淡了下來。
“此事我必定會禀告師尊。”
金吒說着,掏出一隻瓷白的玉瓶,“這是藥膏,塗抹在傷處,可以散淤生肌。”
她低頭看了一眼袖下的手掌。
金吒和哪吒是真的完全不同的做派,她接了過來輕聲道謝。
“姑娘暫時留在府中。”
見着她有些吃驚的擡眸看過來,金吒笑得實在是有幾分艱難,他和哪吒的桀骜不同,性情可以稱得上是老實。
被桑餘那麼一看,頓時又想起弟弟幹的混賬事,坐立不安。
“現如今天下震蕩,一個姑娘家若是在外,恐怕會遭遇諸多危險。不如先住在府中,不管如何都能有個照應。”
這話也不是金吒故意說來诓她,現如今東伯侯已反,跟着東伯侯起兵謀反的諸侯不知幾何。連着父親這樣的人物都要戰戰兢兢,不知道什麼時候刀兵就到眼前了。一個女子在外,隻會更艱難。
桑餘明白他話語下的意思,“多謝大公子,我會的。隻是不知道會不會給諸位惹麻煩。”
“這自然是不會。”
金吒額頭上汗水直冒,眼前的人越是如此,他就心虛的越厲害。
“那件事,還請大公子告知天尊。”
她沒有見過金吒口裡的兵荒馬亂,但是見識過人祭,還有那些妖怪。哪吒嘴毒,但是裡頭有些話說出來,也不是完全氣她的。
金吒道好。
說完,他看向面前的人。
經曆過希望又失望之後,桑餘看上去有些疲憊,金吒也不敢在她面前多待。畢竟造成現如今局面的,就有哪吒的一份。他做得再多,也不過是亡羊補牢。
金吒離開之後,四周迅速的安靜下來。
桑餘有些失落的在那站着,她想回家,想要馬上回家。一分一秒都不想在這兒多待。
倏然她聽到一旁的婢女發出低低的驚呼,她看過去,就見着哪吒伫立在那裡,婢女臉色慘白着垂首退下去。
哪吒面色有些古怪,又有些别扭,大步徑直走到她面前,手心向她攤開,掌心裡有隻瓷瓶。
她不明所以,看向哪吒。
“你昨日說過,要給我上藥。你還沒有給我上藥。”
桑餘想起來了,她是說過。不過事情太多,一時間忘記了。她接過他手裡的藥瓶,拉着他到屋子裡。
纏在腰間充當腰帶的混天绫松開,哪吒自己脫掉外袍和内裡的中單。
他天生肌膚白皙,傷痕在上面格外的顯眼。
她看了一眼,夜裡看到的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在這個時候竟然褪了不少紅腫。照着這個趨勢下去,其實和哪吒當初說的,過幾天就全好了。
哪吒盤腿坐在床榻上,眼巴巴的瞅着她。
桑餘過去,坐在他背後,挖了一指頭的藥,仔細的塗抹到他那些傷口上。
李靖下手不留情,像是要把哪吒打趴在榻上起不來身。但失算了,這傷勢在哪吒身上也隻是皮肉傷而已。
藥膏冰冰涼涼,她低頭在他背上上藥。
上藥是個細緻活,她忙完,脖頸酸痛的厲害。她放下手裡的藥瓶,準備洗手揉下脖子。
哪吒突然轉身過來,拉住她的袖子,“手怎麼樣了。”
她擡了擡手,直接給他看,笑得有些揶揄,“我說你現在才問,是不是晚了點?”
“其實剛才你哥哥在的時候,早已經看到了吧?”
不知道是自己體質增強了,還是别的什麼原因,反正現在除了些許紅腫之外,手沒有什麼大問題。
烏沉沉的眼睛緊緊的勾住她,“說,說你不會走。”
她啊了一聲,沒回過神來。但是哪吒抓緊袖子,将她拉近幾分,話語急迫,“你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