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紅燈的間隙,祁憶良從後排探出半個身子來問道:“小姨,你們是今天上午回來的嗎?”
“昨天回來的,”方英敲着方向盤說,“其實一放假就該回來的,果果舞蹈學校有點活動,耽誤了兩天。”
“奧。”祁憶良點點頭,靠回後座的椅背上。
“你這半年怎麼樣?總感覺瘦了,過年好好補補——什麼時候開學?說了嗎?”
“通知是放到十六号,過完元宵節,誰知道會不會提前。”
“唉,高中是苦一點,”方英歎口氣。
綠燈亮了,她挂上檔起步,順便看了一眼後視鏡,提醒道:“果果!别睡着了,一坐車就犯困,馬上就到了。”
方知意揉揉眼睛,嘟囔着應了一聲“好”,祁憶良戳戳她圓滾滾的臉,問了好多問題,諸如“坐車回來的時候乖不乖”“在學校開心嗎”“作業寫了多少”……總算哄得她精神了點。
一路到了姥姥家,媽媽和姥姥在廚房裡忙活,爸爸和姥爺坐在沙發上刷手機,見到方知意,姥爺立刻站起來,親親熱熱地抱着她噓寒問暖。方英喊完爹娘,又淡淡地叫了聲“姐夫”,就忙着從廚房往客廳端菜。
“你歇着去吧,剛回來。”姥姥趕方英去沙發上坐着,方英沒答應,弄好了所有東西,準備吃飯了,姥爺牽着方知意的手,拿起鑰匙說:“果果想喝飲料,我領着她買點去。”
方英一聲爆喝:“喝什麼飲料!菜都弄好了,趕緊來吃飯!”
看女兒癟着嘴,她語氣又軟下來:“聽話啊果果,過年那幾天媽媽給你買,現在咱不喝。”
方知意不敢撒潑,乖乖過去坐下,姥爺見狀也放下了鑰匙,去櫃子裡拿了瓶白酒,順便問了女婿一句:“你喝嗎?”
“啊?爸,額,行。”他起身去廚房拿酒杯。
姥爺把酒斟滿,樂呵呵地說:“這是老大中秋節給我拿來的,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天咱們嘗嘗!哈哈~”
“你也不問問我喝不喝,”姥姥擱下筷子,“我做菜那麼累。”
“哎呀,忘了,忘了,你說我這腦子,我現在就給你倒上。”姥爺一拍腦袋,沖姥姥作個揖,趕緊又去拿了一個酒杯。
飯吃半飽,酒過三巡,姥爺有點醉了,滿是皺紋的臉上升起兩團酡紅。姥姥抿了一小口酒,對方英說:“前兩天我聽隔壁棟的王姐說,她侄子三十五歲,也是離婚了,自己帶着一個十二歲的男孩,過年這兩天回來,你可以見見。”
方英眉毛深深地蹙起,語氣非常不快:“早講了不找了,你又在外頭接相親。娘,我再說一遍,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你先看看,又沒讓你馬上就辦婚禮,人家條件很好的,市中心兩套房子呢。”姥姥瞪了她一眼。
“條件這麼好怎麼離婚了呢?我又不結,看什麼看,浪費時間。”方英沒好氣地答。
“老二,娘也是好心……”方萍勸道。
方英不看姐姐,繼續說:“再說了,你放心給果果找個後爹?”
“可不行,”姥爺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突然激動起來,“不能給咱果果找後爹,受欺負,又得改姓……”他的聲音漸漸又低下去,直到聽不清。
“你可别說話了,喝酒還堵不住你的嘴,”姥姥煩躁地說,“愛怎麼着怎麼着吧,我還不是為了你?說得跟娘存心害你似的……”
方英歎了口氣:“行啦,誰這樣想了?您老人家一片苦心我都知道,以後别提這事兒了啊,來吃菜吃菜。”
祁憶良吃飽了,便放下碗筷,溜到客卧,陪方知意玩樂高,她自己拼得很快,遇到圖紙上看不懂的部分才會找祁憶良幫忙。
客廳的聲音經過牆壁的阻隔,傳到這裡,已經不甚清楚了,隻剩模糊的雜音。方知意捏着快拼好的航母模型,突然說道:“姐姐,為什麼姥姥一定要媽媽去相親啊?”
祁憶良一時語塞,猶豫半晌,還是不想用“等你長大就懂了”之類的話來搪塞,小時候自己最讨厭這樣的回答了,她思量着說:“因為——姥姥覺得,給果果再找一個爸爸會更好,會有,更多人來愛你。”
“可是爸爸一點也不好啊,”方知意的眼睛很清澈,疑惑時像兩灣湖水,微微地波動,“爸爸要那個阿姨跟她肚子裡的弟弟,不要媽媽和我。連真爸爸都不愛,假爸爸會愛嗎?”
“嗯……”祁憶良不知道怎麼回答,沉默許久,才慢慢地說,“姥姥覺得那樣更好……不過,反正小姨近幾年應該不會再結婚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果果先不用管了。”
“好吧,”方知意低頭繼續拼航母,“大人可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