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方萍和方英一起把碗筷收拾起來,廚房裡隻有姐妹二人,方英悄悄地說:“姐,你們開車來了嗎?”
“嗯,我開車回去,放心吧,”方萍邊刷碗邊回答,“你不上我那兒住兩天去?”
“等等吧,憶良剛回來,讓她好好歇兩天,我們去了果果又纏着她,”方英拿起絲瓜瓤,擦洗掉盤子上的油脂,“對了,我今天接她的時候碰見了個男孩子,叫張一然,他媽媽是你同學,對吧?”
“是,怎麼了?”
“我就問問,沒什麼。”
“娘說的那個,你真不考慮了?”
“姐——”方英拉長了臉,“怎麼你也催我啊。”
“好好好,不提了,”方萍趕緊擺擺手,手上的泡沫随着動作飛出來一點,粘在她們身上,“隻是我看過照片,人物還可以。你一直拖着,真不再結了,倒是也行,可……”
她頓了頓,把話繼續說下去:“你自己一個人拉扯孩子,在那邊孤苦伶仃的,太辛苦了,我和爹娘離得遠,平時也幫不上你,終究是找個男人才有依靠。”
“得,姐夫怎麼不放下手機來刷碗,讓你靠着沙發歇一會兒?”方英翻個白眼。
方萍沉默了好久,才開口說:“那畢竟……兩個人的工資養孩子,寬裕一點。”
方英歎了口氣:“懶得跟你争了,我也說服不了你——不過提到工資,姐,你過來點,我跟你說個好事。”
方萍依言把左耳朵湊過去,聽見妹妹小聲說:“我要提職稱了!”
“真的?太好了,”方萍笑開了花,“你跟爹娘說了沒?”
“還沒呢,哼,整天催着我相親,等辦好了再講吧,姐你可别偷偷說啊,等我自己告訴他們。”
“好。”方萍應下了。
兩個人繼續默默地幹活,快刷完的時候,方英突然說:“姐,我以前有時候會想,你怎麼那麼能忍,很多事情,無論是家裡,還是工作,要是我,絕對忍不了一點。”
方萍愕然,她沒想到妹妹突然會說這些。方英的聲音很輕,帶着回憶的深遠:“我記得剛上大學那一年,你生了孩子,寒暑假回家,經常見你上娘這兒來幫忙做飯、打掃,又要照顧憶良,還要上班,我那時候連個碗也不刷,現在想想,真是從小被慣壞了,一點苦沒吃過。”
方萍笑了一下,把幹淨的碗放到櫥櫃裡說:“你結婚是吃苦頭了,行啦,過去的事提它幹嘛,早點休息吧,我們走了。”
“姐,還有個事,”方英拉住她的手,“你對憶良别逼得太緊了,她挺累的。”
“行,你放心,我知道了。”方萍拍拍妹妹的手背。
臘月二十三小年,中午飯在爺爺奶奶家吃,媽媽和奶奶忙活了一上午,做了六菜一湯。自從方萍堅持了不生二胎,爺爺奶奶的态度就冷淡起來。
吃飯的時候,爺爺喝了點酒,吃着豬蹄凍,又提起這茬來:“你說當時剛放開的時候生個老二多好,别管男孩女孩,跟憶良做個伴,哪像現在,冷清清的……”
爸爸照例做縮頭烏龜,媽媽木着臉,奶奶用胳膊肘捅了爺爺兩下,意思是讓他别說了,不料爺爺抹了把淚,嚎得更大聲了:“我們老祁家三代單傳啊,到孫子輩斷了,算怎麼個事兒——人家都笑話啊——”
奶奶“啧”了一聲,沖方萍勉強扯了個笑臉,說道:“你爹喝醉了,淨說胡話,我扶他到床上躺着歇歇,你别往心裡去啊。”
方萍也陪着笑,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爺爺被奶奶架下去了,罵聲和哭聲隐隐約約從裡屋傳出:“你又發什麼神經,那兩年咱們什麼招都試過了,恨不得把刀架在自個兒脖子上,這都沒勸動,你還不死心啊,人家都絕經了……”
這種場合沒祁憶良說話的份,她就眼觀鼻鼻觀心,埋頭夾菜,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要不還是趕緊開學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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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霏開窩在陽台上打理一頂棕色的假發,她比着圖片小心地修剪,猶豫要不要再把劉海剪短一點的時候,“叮”的一聲,手機響了。
她放下剪刀和梳子,走到客廳,拿起手機,是單主——也就是她的初中同學——在催進度。林霏開找了兩個角度,拍了幾張照片過去,對面很快發過來一條語音:“寶寶,我怎麼感覺呆毛有點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