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比起白天的刺殺,羅夕宸更擔心是該怎麼跟陸定遠相處。但是現在她覺得,或許弟弟說的一點都沒錯。晚飯結束後,她就開始收拾東西了。
“你這是幹什麼呢?”陸定遠已經忘了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你不是說要搬走嗎?我現在就把東西收拾了,明天一早就走。”
“你都不問問要搬去哪?”
“你現在問我這個話,準備房子的時候怎麼不問?”
陸定遠低頭淺笑,突然想逗一逗她,“我去團部,你去和那些軍官太太睡大通鋪。”
羅夕宸愣了一會,陸定遠以為她是不願意,卻沒想到她開始拆卸頭上的首飾,把手上的戒指和镯子也都放進首飾盒裝起來,說:“那這些貴重的東西我就不帶了,别到時丢了相互怪罪,影響你們的内部團結。”
陸定遠沒想到羅夕宸考慮事情如此周全細心,對她甚至有了一絲崇敬。但是睡覺的時候,他并沒有跟她睡在一張床上,而是拿着枕頭睡在了沙發上。
第二天醒來,羅夕宸端着早飯進來說高副官已經到了,督軍是昨天淩晨的時候醒的。陸定遠就從沙發上爬起來,叫高志成進來。
高志成先朝陸定遠敬了個禮,說:“團長,車已經準備好了。我幫您把東西搬上車吧。”
行李其實并不多,來回兩趟就搬完了,可是他站在飯桌前欲言又止,想說什麼又不敢說。羅夕宸明白了,是她在這裡不方便,就說自己再去車上檢查一遍,看有沒有什麼落下的。
“有什麼直說就行。”陸定遠一邊喝粥一邊擺手讓她坐下,儀式有時候真的是一個奇怪的東西,隻是過了一個晚上,陸定遠舉手投足間就已經有了一家之主的姿态。
“我派人打聽了,沒被抓,就是暴露了,還中了一槍。我怕連累您,不敢派人出去找,但是我給林少校透了消息。”
“這事你做的對,不能找,我插手,我媽就會出手,她更不安全。你去告訴江濤,他的特務營要是有一個人敢去找人,全營撤職,都給我滾回去種地。步槍呢,步槍有沒有回來?”
“沒有,但是逃跑的時候步槍幫了大忙,咬傷了幾個人,幫她争取了時間。”
“我知道了,這事你也别打聽了,得防着我媽的眼睛。”
羅夕宸雖然耳朵聽着,注意力卻都在陸定遠身上。他起身去穿衣服,她也趕緊放下手中的碗筷去幫他。但是他卻說他自己來,見她有些失落,又說:“你既和我一條心,以後有什麼事我也不瞞着你了。昨天的事我不知道,但是我也确實猜到了兇手,那個人對我來說,”陸定遠頓了頓,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羅夕宸不那麼傷心,又不給她無謂的希望,“就像是小孩子最喜歡的糖果,自己舍不得吃,也不想跟别人分享。”
她在戲文裡見過那麼多悲歡離合,怎麼會聽不明白,她低頭掩飾自己的失落,去衣架上拿自己的外套。
因為陸定遠不喜歡房子太大,房子大了更顯得一個人孤單,高志成就給他們找了間兩層小洋房,二樓隻有主卧和衛生間,一樓是廚房和客廳和書房,隔壁的房間隻有一層,不算太小,留給羅夕宸從家裡帶過來的丫鬟。
陸定遠不想讓羅夕宸對他有過多期待,已經計劃好了住到團部去,在房子裡轉了一圈就說:“這個房子是高志成按照我的習慣找的,你要是習慣住大房子,我就讓他再找一個,還有這些家具,哪件不喜歡你就随便換,我走了。”
“晚上還回來嗎?”羅夕宸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她雖然告訴過自己很多次不要有過多的期待,但還是下意識地想要擁有普通人都有的一日三餐、對影成雙。
陸定遠本來已經走到門口打開門了,應聲回頭看見她的眼神,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十年前母親的眼神。他剛被接回陸家的時候,曾與母親短暫相處過一段時間。督軍有五個太太,她從來不會問晚上回不回來,隻是用她露珠一樣的眼睛看着督軍離開。雖然他那時還小,但他知道,母親多麼期待她的丈夫可以回頭,可以看見她那雙眼含期待的眼睛,然後告訴她會回來。
可是後來,在母親離開并州城去上海的時候,眼睛已變得深邃而神秘,與她對視就像是冬天暖氣很足的房間裡吹進了一絲寒風。
他不忍羅夕宸也和母親一樣,就說沒什麼事的話會回來。高志成站在門口聽到了,開車帶着他去團部的時候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你笑什麼?”
“報告團長,我在想指揮室裡那套換洗的軍裝要不要給您送回家去。”
陸定遠是想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的,高志成是在笑自己朝令夕改,前天才說的以後都住團部,今天就心軟要回家去住了,于是就摘了帽子敲他的後腦勺,“你小子,拐着彎罵我呢。”
“屬下不敢,團長這是顧家,古人說了嘛,齊家治國平天下,齊小家才能治大國。”
“我隻是不想她跟我媽一樣。”羅翰宸不在,陸定遠隻有在高志成面前才能偶爾說兩句真心話。
“四太太可是上海灘響當當的大人物,沒有幾個女人能像她那樣的。”
“她是失望攢多了被逼的。要我說她還是不夠心狠,我要是她,那顆子彈就不會等昨天才打到老頭子的身上,二十年前我就,更不會到現在還在那裝什麼伉俪情深。”
“太太那是顧惜着您的名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