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預料,駕駛座上的人輕飄飄的給了一個字。
“嗯。”
等兩個人返回周家别墅時天已經擦黑了。
周野二話不說丢下車裡的男人,先一步上了樓。
二層上,左右有兩間房,一間是周野的,另一間是周星曼的。兩個房間被樓梯隔開,泾渭分明。
周野走上樓時先看了下左邊的房門,裡面沒有光亮,他的母親看來今晚也不會回來。
周星曼很少回家,她在公司附近有一處私人公寓,平時工作抽不開身,就會住在那邊。
而他祖父周榭更是日理萬機,經常直接睡在辦公室,所以他的辦公室比家裡的日用品還齊備。
這個家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這般冷清。
不過周野從小到大早就習以為常了,倒是不覺得有什麼。
他沒有吃晚飯,洗過澡就躺在床上打遊戲。
正起勁,電話響了。
周野邊罵邊看來電顯,司寒兩個字擺在屏幕上,要多煩人有多煩人。
青年沒好氣的接了電話:“幹什麼?”
“這麼大火氣,誰又惹你了?”
“有事快說,有屁快放。沒事我挂了。”
“别别别,當然有事情的。你聽說沒,秦勇入獄了。”
周野一驚,從床上坐了起來:“入獄了?”
“嗯,這輩子可能都出不來了。”
電話陷入短暫沉默。
司寒悄聲問:“你說這事會不會和昨天黎理酒吧有關啊?”
“我怎麼知道。”
昨晚挂了司寒電話後,周野上樓去找陸影川,看到他完好無損出現在自己面前,想着人應該是沒出事。回房後,周野又給司寒發了信息,司寒這才放了心。
司寒說:“不管怎樣,那個變态繩之以法也是新城的好事。不說這個,周大少周日有沒有時間賞個臉,我請客。”
周野眯眼:“無事獻殷勤,你又作妖?”
“哪能,上次的事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兩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我這也怪過意不去。”司寒聲音有些低落。
周野想想:“行吧,這臉賞了。”
對面人笑:“好說好說,還有個小請求。”
“說。”
“你爸。。。他有時間沒啊?”
“啊??”周野的反應很是大。
司寒以為又是‘你爸’這兩字惹他不痛快了,趕忙改口:“我是說陸先生他有沒有空,我也想請他一起吃個飯,全當賠禮道歉嘛。”
畢竟所有事都是從他心血來潮把新城第一名媛何玥引薦給周野開始的,這才害得他被何玥算計,還險些坑害了陸影川。
司寒怎麼會不惱。
他的想法周野明白,于是歎氣:“這不賴你,我一開始就沒有怪你的意思,他也不會。”
司寒有些心急:“怎麼不怪?就怪我!是我險些闖了大禍。這事都被我女朋友知道了,差點把我罵死。阿野,你就答應了吧,我想當面同陸先生道個歉。”
周野稍一沉吟:“我不是他,做不了主。我幫你問問。”
“好好好,周日晚上五點,水晶宮!”
“我是幫你問問,沒說一定去。”
可惜,他這話就講了一半,電話已經挂斷了。
第二天,周野起的比平日要早些。
他本就不賴床,生物鐘一向很準。
剛下樓,就看見陸影川正坐在餐廳吃早飯,左手邊還放着一個小型筆記本電腦。男人邊翻閱文件邊慢條斯理的喝牛奶,聽着劉媽喊了聲“大少爺”這才淡淡擡眼看了下周野。
周野默默走到餐桌邊,接過保姆端來的早餐。剛吃兩口,就聽陸影川說:“下月年末,公司會召開一場大型年會。不出意外,你祖父一定會讓你出面。”他淺淺露出笑意,“最近沒事的話,準備準備。”
周野放下手裡三明治:“你給我的公司資料我都看過了。用它裝腔作勢,糊弄着做些表面功夫,倒是還說得過去。如果要深究,就不行了。”
“嗯,等下我把銘星集團這幾年的詳細運營管理資料發給你,你好好看看。如果有哪裡不明白,可以直接找你祖父詳談,他會高興的。”
周野忍不住吐槽:“到年會前,我能見上他兩面都算是多的。”
陸影川收起電腦,無奈的笑了笑:“那。。。還是來問我吧。”
周野沒反駁。
陸影川吃完飯起身:“這事不急,慢慢來。”
他又朝廚房裡的劉媽說:“劉媽,公司有個重要的會,時間不确定,晚飯不用給我準備。”
劉媽聲音從廚房傳回來:“知道了,陸先生。”
周野眼看着這個人穿上外罩,走掉了。
人都走了,他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忘記了問司寒的事。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周野接到一條好友申請。備注是——陸影川。
他突然意識到,這麼多年,這兩個人連對方的聯系方式都不曾有過。
周野通過了申請。
片刻,一連串的文件傳了過來。不過,他沒急着點開,而是發了條信息過去。
“昨天司寒來問,他說想請你吃個飯。”
等了會,對面人回話:“司少爺請我吃飯?”
“這周日晚上,問你有沒有空。何玥和秦勇的事他知道了,可能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所以想要表達些誠意。”
信息發過去,另一頭的人沒有馬上回信。
周野等了等,又發了一條:“去不去?”
然後陸影川回了消息。
“好。”
這就算答應了。
之後,對話框裡沒有了交流。一直到周日那天為止,都再沒有。
時間很快,轉眼到了同司寒約定吃飯的日子。
周野是開車去的,剛從車上下來,就看見不遠處在等待的司家大少。
司寒眉眼彎彎,五官立體端正,有些清瘦。他雙眼含笑,眼波流轉,不住朝周野方向揮手。
周野走過去,也笑了:“你要不要這麼殷勤,不知道還以為是你爬了我的床。”
司寒不理他,往身後探頭:“你爸呢?”
“他公司有事,等下下班直接過來。怪冷的,我們先進去吧。”
周野說着就要離開停車場,司寒一把拽住他。
“那怎麼行,這飯就是請陸先生的,等會。”
周野無語:“你這麼當着我本人面說我就是個順便作陪的,是不是不好?”
“你本來就是作陪的。”司寒斜他一眼。
周野促狹的撇嘴:“那天的事我已經和他解釋過了,陸影川都不氣,你一個局外人跑來數落什麼?”
司寒意有所指的拍拍他:“誰說我是局外人?”
周野沒明白他話裡意思,不等深究已經被司寒轉移了話題:“話說,等會你爸來了,我該怎麼稱呼?叔叔?伯父?你爸這麼年輕,真是喊不出口啊。要不。。。叫哥?”
周野終于聽不下去,白了他一眼:“從剛剛開始就‘你爸’‘你爸’的,你當我沒聽見嗎?”
“那你也沒反駁不是嗎?”司寒毫不留情怼了回來。
周野不高興:“我怎麼發現你這麼向着那家夥說話?你到底是哪邊的?陸影川收買你了不成?”
司寒眨巴着眼,還沒作答,身後突然冒出個聲音:“我買什麼了?”
兩個人猛的回頭,就見陸影川站在兩人身後。男人身上穿着有些拘謹的職業裝,白襯衣依然幹淨平整,領口也不打領結,就這麼敞着兩顆扣子。
不過周野注意到,他戴着的銀鍊子鎖骨位置挂着一個墜子,是一顆色澤沉郁的黑鑽石。并不顯眼,低調内斂,和男人的氣質很搭,好像那本身就是長在他身上的物件。
之所以周野會注意到,是因為很巧的,他有一顆同樣質地的耳釘。本來出國這幾年一直戴在右耳上,回國時候摘掉了。
他在國外留學期間自己賺過一筆錢,那顆黑鑽就是他趕在生日時自己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當時站在櫃台前,在無數光鮮亮麗的寶石中一眼相中了它。
另一頭的司寒識出來人,很是熱情的打招呼:“陸先生,謝謝你願意來賞光。”
陸影川雖然沒有和周野這位發小打過交道,但是這個人他是有不少了解的。
陸影川露出親和的笑容:“司少爺怎麼這麼客氣,是你請我們吃飯,我們這是沾了你的光。”
“别别别,可不要這麼說,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他邊陪笑邊歎息,朝着面前男人稍稍低下了頭,“陸先生,對不起。”
陸影川沒想到會這樣,顯然有些慌:“司少爺,你真是客氣過頭了!”
“不是客氣,之前的事怪我。”
正當陸影川無措時,周野适時開口打斷了二人:“司寒你可以了。事情都過去了,你還在這裡矯矯情情的做什麼?這事的起因是我,我都沒道過半句謙,你就别充好人了!”
“你還有理了?”司寒小聲。
陸影川表情無奈:“小野說的對,這是一個意外,我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司少爺不要這樣。”
司寒擡頭:“别叫我少爺,叫我司寒就行。”
事情說開了,在周野的催促下,司寒領着兩人往飯店大門口走。才走出兩步,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怎麼了,寶貝兒?”司寒接聽。
聽個開頭,周野已經白眼遞過去了。
他低聲說:“那小子女朋友。”
陸影川看他:“想不到司大少不是單身?”
“他不單着好幾年了。”
“見過嗎?”
“沒有,不給見。那個女孩好像就是普通人,從來沒有混過新城這個貴少小姐的圈子。司寒估計是怕她不适應、受委屈,始終都藏着。去年出國讀研了,倆人一直保持電話聯系。”
“分隔兩地也沒有受影響,看來感情很好。”
這時,司寒的聲音變了:“你說什麼?回國?現在?”
隐隐約約聽到電話裡講:“是呀,我已經在新城機場了。”
“不是,姑奶奶,你回來幹嘛不提前告訴,哪有這麼突然的?”
“我不是想着給你個驚喜的嘛。”
“你這是驚喜嗎?是驚吓!”
“你喊什麼,我哪想到你這個時間還會有事情的。沒關系,你忙吧,我自己打車回去。”
“回什麼回,你這個萬年路癡,能不能走出飛機場都是個問題!”
“少瞧不起人,我這就走出去給你看看!你看,我都看到下樓的電梯了!”
“媽呀,姑奶奶,怎麼會是下去的電梯呢?下樓是轉機呀?你應該上樓才對!”
電話裡靜了兩秒:“好吧好吧,我再上去就是了,不要緊張。”
“就這麼上去了?你拿行李了嗎?”
“哦,行李,那我去找托運了。”
司寒臉已經黑了:“我求你找張椅子,坐下,等我,不要再走一步了!”
然後對面“啪”的把電話挂斷了。
司寒凝視着黑掉的手機屏,一言難盡的回頭看向身後兩人。
陸影川笑的随和:“司少爺有事就去忙,沒關系,飯什麼時候都能吃。”
他其實後邊還有一句——比人沒了強。
周野眼神空洞的望着他,好似看着一個死物。
“你要點臉吧,重色輕友,當心我跟你絕交!”
司寒自然也是過意不去,他一個勁的作揖:“對不起阿野,我哪裡會想到事情變成這樣。可我有點不放心,那個。。。”
陸影川拉上周野袖子,示意他不要為難司寒。
陸影川說:“你快去吧,别讓人家等久了。天已經黑了,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
司寒滿面歉意:“改日,我一定好好招待兩位!”他頓了頓,看向周野,“兄弟,車借我用用呗!”
周野嘴角抽搐,不過沒說什麼,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丢了過去。
然後,面前人風一般的跑掉了。
等周野的車消失在停車場,周野側頭看陸影川:“他做事情一向不靠譜,我都習慣了。”
“怎麼會,”陸影川會心一笑,“一眼就能看出來,司寒對女朋友是認真的。人家這才叫正常。”
周野覺得自己被内涵了。他靠過去,眯眼盯着陸影川白淨的側顔質問:“嘛意思?我不正常呗?”
陸影川的視線在他身上輕輕掠過,不說話。
周野有火,又不知怎麼發,隻能沒好氣的問:“我們現在怎麼辦?”
他們身後就是高級餐廳水晶宮。
陸影川說:“咱兩個人還不值當奢侈到進去吃一頓。”
“那回家吧,”周野朝人伸出手,“車鑰匙給我,你車停哪兒了?”
陸影川眨眨眼:“我沒開車。”
“什麼?沒車?!”
“我剛剛是被順路的同事捎過來的。”
周野皮笑肉不笑:“你人緣還怪好的嘞!”
陸影川聳聳肩,表示默認。
“不是,我車被司寒那混蛋開走了!”
“我看見了。”
“所以我們現在怎麼回去?!”
“走回去。”陸影川不以為意。
接着直接投身于實踐,真就這樣開着“十一号”回家了。
周野看着已經走遠的男人的背影,表情仿佛吃了屎。等了片刻,意識到那個人是來真的。于是長腿幾步追上,墜在陸影川後面喋喋不休。
“你知不知道這裡離别墅多遠?走回去要兩個小時!”
陸影川給了他一個後腦勺:“司寒的女朋友是路癡,但我不是路癡。”
周野這個氣,他打開手機按了按,然後把屏幕舉到陸影川眼前:“那你知不知道有種東西叫打車?!”
陸影川搭眼瞅了下手機屏幕,淡淡給了句:“打車要一百塊,不坐,太貴。”
周野:“。。。。。。”
他在心裡暗罵,一個在Sheer随手刷卡私人訂制西裝,還一買就三套的人,他跟我說他嫌一百塊打車錢貴?!
“你愛坐不坐,我自己打車回去!”
前面陸影川很痛快的“嗯”了一聲。
周野舉着手機,呼叫快車的按鈕擺在眼前卻半天沒按下去。
直到陸影川已經走出了停車場,快要看不見了。最終周野一把按死屏幕,三兩步追了過去。
陸影川聽見身後跟來的腳步聲,也不回頭,隻是嘴角彎了個淺淺弧度,繼續往前走。
後面幾米外的周野苦大仇深的尾随着,始終隔着好幾米的距離,像條好長的大尾巴。
一前一後,一言不發的走了将近二十分鐘,周野突然發現,陸影川領着他走的并不是直達别墅的大路。
又跟着七拐八繞了好一會兒,他們來到了一個很舊很窄的巷子裡。
周野從沒來過這裡,他忍不住快步上前,拉陸影川。
“喂,我們去哪兒?”
“回家啊。”陸影川笑看他。
“你當我回國不認路了嗎?這哪裡是往家走!”
“嗯。。。”陸影川抿嘴,似在思考,“水晶宮沒吃成,晚飯總要吃的吧。不然你不餓呀?”
周野眨眨眼:“吃飯?這裡?”
這種又髒又破的胡同裡?
“那我甯願回家吃劉媽做的飯。”
“家裡沒飯,劉媽今天休假。”陸影川用下巴往不遠處指了指,“但是這裡有,要吃嗎?”
周野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家門面很小的飯館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