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驚川心底有異樣的情緒一閃而過,他來不及捕捉,已經把江焰琅攬入懷中。
他的呼吸蹭在于驚川頸側,虛弱卻熾熱。
江焰琅努力擡眼:“于驚川,如果我不行了,你就把我帶回望三思吧。”
“……你還死不了。”
江焰琅輕笑出聲,輕輕摟住他的脖子,又是一聲有些傷心的歎息。
于驚川無暇顧及小徒弟的心情,眼前那位老人見變有人從天而降破壞了他的居所,氣得目眦欲裂。
“混球!都是混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天收不了你們,那我來收!”
老人暴起沖向他們,于驚川背起江焰琅,下意識擡手迎戰,卻在看清他的正臉時猛然收手後退,神情錯愕:“韌山前輩?”
“大膽狂徒,不配直呼我名!”老人更憤怒了,“都滾出去!我這容不下你們!”
老人連踢帶打震起滿地泥灰,一招一式都帶着殺意,把于驚川逼得連連後退。
他明顯不想動手,又要護着江焰琅,隻能将計就計把人到刁滿客的位置,冷聲道:“快讓開。”
“驚川師父!”刁滿客五味雜陳,先退至黑暗中,“你們小心些,隔壁還關着母子倆,這裡要是塌了,他們恐怕也出不去了。”
于驚川沒時間回應,韌山出手又狠又快,一掌震得土牆歪倒三分,但畢竟年事已高,趁他喘口氣的間隙于驚川在橫踢一腳,這道土牆瞬間就跨了一半下來。
“接人。”
他把江焰琅扔過去,刁滿客沒有遲疑,跌跌撞撞地接把人接住,見于驚川沒有跟過來的意思,戰戰兢兢問:“驚川師父,依我所見這老人已經瘋了很長時間,再清醒的希望渺茫,與他正面相抗反而更刺激他發狂,最好讓他自己安靜下來。”
于驚川背對他們,眸中痛色無人知曉。
他垂下眼,把韌山引到隕鐵刀旁,果不其然老人的注意被刀分走一半,周身的肅殺之氣也消減不少。
隕鐵刀被撿了起來,就在韌山臉色驟變時,那刀飛到他懷中。
于驚川朝他拱手,老人卻并未擡頭,目光在隕鐵刀上流連,似乎沉浸在過往之中,枯瘦的手指拂過刀身,小心地撣落土塵。
“于驚川……”
江焰琅輕聲喚他,沒曾想老人對這個名字竟有回應,他頹然坐在地上,小心護着隕鐵刀,像抱着孩子一般将它貼在心口。
“驚川啊,我把人抓住了,你不用逃了……”
韌山躬着背抹臉,他骨瘦如柴,突起的肩背輕微顫抖,放松下來時竟與垂死的病患無異,讓人心生憐憫。
漏進地下的天光照不到他身上,他和火堆相伴,那熊熊火焰舔舐着他的皮膚,也燒不去滿身死氣。
塌了一片的藏身之處隻剩他斷斷續續的低語,無人回應,
“……去做自己的事吧,你該堂堂正正用自己的名字活下去,不要像他……不要和與恩一樣……”
于驚川把破開一角的囚籠留給韌山,轉身和刁滿客會和時神色如常,仿佛這一切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直到江焰琅伸手碰了碰他冰涼的指尖,額頭也貼了上來:“師父,我快疼死了,你再抱我一下吧。”
于驚川動作微頓,而後收了手。
額上的冷意消失了,江焰琅内心掙紮了一瞬,仰頭去看他時卻被熟悉的氣息包裹。
和第一次疏離又僵硬的擁抱不同,江焰琅感覺自己深陷其中,本來胸口悶痛,這下竟有些呼吸不暢。
他安靜地聽着對方的心跳,千言萬語都被這一刻的寂靜吞沒。
就在他想伸手拍拍師父的背時,于驚川突然松了力道,低聲道:“怎麼會傷成這樣?”
“我以為你會選擇更穩妥的方式,從地下找來呢。”江焰琅甩甩手,疼得龇牙咧嘴,“早知道師父你從上頭走得這麼快,我就不用辛辛苦苦留下記号了。”
“……我能說句話嗎?”刁滿客欲言又止,“二位是否忘了我還在旁邊?抱這一下能讓傷好全還是怎麼的?”
于驚川:“……”
江焰琅:“……”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還真忘了旁邊站着一個大活人。
“師父,那個老人怎麼辦。”
江焰琅有些擔憂地扭頭往後看,被于驚川遮了眼睛:“就讓他和自己相處一會吧,不要打擾他。”
刁滿客沒再多言,先帶他們鑽進韌山關押他和紅喜的地方,這裡空間更狹窄,于驚川很難站直,說是土坑也不為過。
地上鋪着一張草席,除此之外隻有半根熄滅的蠟燭。紅喜聽見有人進來,從另一頭挖開的土洞鑽了進來。
蠟燭被她點亮,火光幽微,照亮幾張心事重重的臉。
“還好是你們弄出來的動靜。”紅喜心有餘悸,捂着後頸讪讪道:“再來點奇奇怪怪的人,我隻能冒着困死在這的危險四處亂竄了。”
刁滿客端着蠟燭檢查江焰琅的手指,一邊問紅喜道:“那對母子如何了?”
“一直哭一直哭,根本問不出什麼來。”她歎了口氣坐在草席上,拍拍滿是土灰的衣服,“見到我就求救,很難看清他們的情況,聽聞此地有怪疫,我也不敢靠太近……江小師弟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