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是個擰巴的性子和直面、接受自己的擰巴,是兩回事。
江焉上一世就沒接受成功,于是自毀傾向達到巅峰,把自己作死了。
但他還是用一年的時間做到了。
這一輩子他從一開始就抱着找回自己的念頭,解放天性、解放自我,但又因為多了很多這輩子還沒有的記憶,導緻他超高的道德感和遠多于同齡人的經驗與他此刻的年齡不符,足足像是在一具年少的軀殼裡豢養了一個來自未來的靈魂。
詭異,且不可控。
江焉十分清楚自己的不正常,把這一切都歸結于他的擰巴,并且坦然接受,甚至還刻意放縱。
于是,上輩子的滅亡造就這一世的瘋癫。
這也是他滿懷惡趣味把頤龍灣的别墅給布置成賽博靈堂的原因。
江焉欣賞着滿屋裡自己傑作,放了冰塊的酒下肚後在胃裡瘋狂作孽,他卻懶得分心給死命抽搐的肚子,隻擡頭看着被自己挂在正中間的照片。
被他剛剛呵斥、數落過的人還站在背後,一直沉默着。
他覺得這種獨角戲沒意思,于是冷不丁嘲諷道:“你該慶幸我沒真的挂個黑白的。”
“那謝謝你了。”陸涯苦笑一聲,盯着江焉的背影,以及身後被冷汗暈出的陰影。
聽着陸涯的話,江焉覺得更無趣,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肚子幹脆轉身:“我先走了,不喜歡待在這裡。”
丢下這話,他推開别墅的門就向外。走,但還沒等他跑出去幾步就再次被陸涯攔腰攬住抱了回去。
“你放開我!”
“松手啊!你信不信我報警了!”
說真的,他不太接受自己在陸涯面前總是跨不過去的力量鴻溝。
實在氣不過了,一口咬上陸涯的手。
陸涯氣笑了,也不管自己快要被咬出血的手臂,隻把人直接摁回沙發裡。
輕聲哄到:“知道你不開心,怎麼打怎麼鬧都可以,就是别再這麼憋着不說,再小的誤會這麼憋着都會憋出大問題。”
他之前沒搞明白江焉在氣什麼,剛才聽了個一知半解,現在滿腦子都是解決問題、根除問題。
人跑了,他就把人再抓回來好好聊。
不願意坐下來聊,那就壓住好好講。
過去一年沒說的話他早憋了一肚子,現在直來直去才是他的法則。
換而言之,去他的默契和謎語人,是是非非必須每一句都講出來他才安心,否則萬一又是一個一念之差被自己喜歡的人誤會了一年有女朋友,他能把自己氣吐血。
江焉怒瞪着一隻手抓着他兩隻手腕的陸涯,饒是他蹬腿去踢人都沒用。
就像是被叼在老虎嘴裡的兔子,他現在無論怎麼掙紮在陸涯眼裡都是小兒科,一爪子都能把他按在地上,根本沒有威懾力。
他自認被狠狠羞辱到了,于是更怒了。
“你把我當什麼了?”江焉狠狠咬着牙,氣得渾身發抖,說話的語氣更是陰陽怪氣:“你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我憑什麼不能有我自己的态度!?”
說着說着,他紅着眼就開始罵人,一句一句指着名字罵,到最後說急了還把自己嗆住猛咳起來。
陸涯被江焉這個自己把自己氣應激的樣子給弄無奈了,忙把人拉起來摟在懷裡拍背,一邊拍一邊哄:“我沒說你不可以,我是怕你憋着委屈不說,回去之後更難受。”
他嘴笨,很多時候哄不好人,翻來覆去也隻能說:你别生氣,别哭,别忍着不說。
但這招對江焉實在沒用。
江焉恨恨瞪着陸涯。
他讨厭陸涯的直來直往,更讨厭自己能一眼看穿陸涯的直是因為真的喜歡他,否則陸涯根本都懶得來搭理他。
于是更加讨厭,因為他能看穿,所以連仗着不懂事、不明白的任性繼續吵架的理由都沒有了。
那還不如就不要哄他!大家明明白白幹幹脆脆、針尖對麥芒地吵架不好嗎!
好不容易喘回來一口氣張嘴又要罵的時候,剛才被他抛在腦後的疼痛不知道怎麼突然加劇,此刻卷土重來再也讓他無法忽視,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江焉瞬間白了臉色。
靠,好痛!
到最後隻罵出來這一句,就帶着對滿是絕望羞愧的眼神,在陸涯的驚呼聲中,伸手還沒來得及一拳砸在陸涯的臉上就嘎巴一下,暈了過去。
臨閉眼前,他還在想着:好沒面子啊……
這下好了,本來是要砸屋子吵大架的,結果變成120送醫院?
難道無論怎麼瘋癫,理智和瘋狂的産物竟然是喜劇人?
該死的,他要給差評!
此時此刻,懷裡抱着忽然軟下來的弟弟,陸涯也傻眼了。
這什麼情節展開!?
他都做好準備被人扇巴掌了,結果?
但還沒等他開始感慨,深深刻在他習慣裡的條件反射就已經帶動他的手把人抱起,一腳踹開門跑到了車邊。
正靠在車門邊打消消樂的司機:???
不是吧?剛進去沒多久,人就被打暈了?
這可是國内啊!!!需要他再強調一遍嗎!?
見少爺已經把人抱進車裡,司機哎喲一聲敲腦門,忙坐上車發動油門。
一路上沒忘記給醫院的人去電話,趁着紅綠燈的間隙看了眼後視鏡,猶猶豫豫地問:“少爺,可要提前派人過去醫院那邊?”
被司機這麼一問,陸涯才猛然回過神來。
他艱難眨眨眼,低頭看着閉上眼了都還緊皺着眉頭,好像病中都還嘟囔着嘴繼續要罵人的江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