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殷鐘郁腳步放緩,回過頭來看他:“喊什麼呢?沒大沒小,叫師尊。”
玉池微抿唇低垂下眼簾,當做沒聽見。
殷鐘郁見他又犯起軸來,不知哪裡得罪了他,歎了口氣:“不過是讓你晚了些許吃上糕點,怎的又給我耍起臉色來了?”
嘴上雖是責怪,但眼中寵溺之意分明,伸手刮了下玉池微的鼻尖,安撫道:“今日送來的兩盒都給你,沒你師弟的份,這樣總行了吧?”
這小崽子平日裡最愛争吃他那小師弟的醋,每每都使得殷鐘郁暗自懷疑起自己将阿微帶回山上此行,是否真是個錯誤。
分明名字都是随着他的起的,也不知這小崽子整日還要别扭糾結個什麼勁。
天蠶宗宗主隋阙膝下,僅有兩名徒弟,他與施引山,施引山早他幾年拜入,為師兄。
……又是從何處冒出來的師弟?
玉池微叫他這一連串似責似逗的舉動唬得怔愣片刻,下意識迅速往後撤兩步,生怕他再動手。
殷鐘郁無奈:“躲什麼?我還能吃了你不成?”說罷不由分說地走上前強行握住他的手,“我倒要看看今日牽着,你這小手兒會不會掉幾根手指頭。”
玉池微掙了掙,殷鐘郁力氣大得出奇,未掙脫半分不說反而攥得更緊,隻得妥協。
瞧着對方後腦輕快晃蕩的發尾,玉池微心道:定是幻境。
照他從前在天蠶宗學來的東西,一般幻境都需要做對某種行為,亦或是說對某句話,挑破沉浮于水下的真相,自然而然也就解開。
可若是稍有不慎做錯事說錯話,導緻幻境坍塌,怕是永遠都困在裡邊。
無法,目前尚且還不清楚是個怎樣的情形,隻得多加以觀察,見機行事。
殷鐘郁言而有信說到做到,掏出整整兩盒豌豆黃,全送進他屋子裡。
引着玉池微到桌旁坐下,又貼心倒上熱過的茶水,盯着小徒兒小口吃着糕點,殷鐘郁眼裡的柔情春水般要溢出來。
殷鐘郁端起茶杯晃晃悠悠轉着手腕,看裡邊的茶葉搖晃着蕩來蕩去:“這羅青茶葉千年難結一回,在我院裡種着,所需時間卻是足足少了數百年有餘。”
他語氣頗帶洋洋自得的意味,斜睨着眼打量玉池微的神情,本以為會聽到小徒弟一兩句淡淡的誇贊,怎料玉池微又捏了塊糕點:
“嗯。”
“……”挫敗感油然而生。
殷鐘郁面露幽怨:“掃興,實在是掃興!”
與殷鐘郁相處也算是有小段時間,對此人的慣會做戲多多少少也适應了些。
玉池微沒理會,品了口他吹噓不已的羅青茶,一擡眼竟發現有個身着最小号弟子服的小孩趴在門框上,探出半個腦袋往裡邊瞧。
小孩貌不驚人,一雙眼睛卻是葡萄一般水靈靈的,又大又亮,小心翼翼瞄着屋子裡坐着的兩人。
殷鐘郁順着玉池微的視線看過去,見到門框上扒着的小孩,一挑眉,沖他招了下手:“進來,阿微。”
阿微?
玉池微怔然一瞬,是與他生着同一副模樣的那位阿微?
還是不過同名罷了?
聽了殷鐘郁的招呼,阿微“噔噔噔”邁着小腿跑進來,在桌前站定,個頭踮着腳也比桌面高不了多少。
殷鐘郁捏了塊豌豆黃遞到阿微手上,小家夥握着糕點,十分有禮貌地向他道了謝。
“謝謝師尊……”
出乎意料的,阿微的聲音并非如他這般年歲孩童的細聲細氣,反而沙啞嘔啞異常,像是烈火灼燒過的木枝。
忽而想起總是沉默着推殷鐘郁四處奔走的阿微,那日替他擦拭時聽見的聲音也是如此。
反觀殷鐘郁,對此早習以為常,揉了揉阿微的腦袋。
玉池微緊蹙着眉:“他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自把這小家夥從山腳下帶回宗門,玉池微便沒個好臉色,如今破天荒竟打聽起阿微的情況,倒讓殷鐘郁有些意外。
“隔了這許久總算是想起關心關心你的小師弟了。”殷鐘郁面上似有欣慰,“阿微在山下的家裡起了火,嗓子應是被濃煙給熏壞了。”
他正巧路過時,瞧見那茅草蓋得房屋裡濃煙滾滾,随手滅了火走進去查看,裡邊空無一人。
巡視一圈發現屋子一角擺着個大水缸,掀開蓋子一看,阿微渾身火燒滾燙,擡起紅撲撲的小臉看向他,一副叫煙嗆昏了頭的可憐模樣。
屋裡并無大人,想來也是個被抛棄的可憐孩子,殷鐘郁心下一軟,便将其帶了回來。
玉池微沉默片刻,不知在這幻境中,往前他對阿微是個怎樣的“惡劣”态度,既如今他到了這處,是阿微的師兄,斷然不會再像先前那般。
桌面還擺着一盒未打開的豌豆黃,玉池微把它往殷鐘郁手邊推了推:“……這盒,拿給師弟吃吧。”
見狀,殷鐘郁眼睛瞪得快要比阿微還大:“乖徒兒……你這是,被奪舍了?”
玉池微并不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畢竟是否當真被奪舍,身處幻境之事,還得問殷鐘郁。
想來“玉池微”對阿微确實是不好,這小家夥身子貼得離殷鐘郁很近,下意識也向着殷鐘郁的方向傾斜,聽玉池微說要分給他糕點,也隻是悄悄瞥了眼師兄,立即收回視線。
玉池微被他那眼神莫名瞧得心底一軟:“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