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擡手示意阿微推自己出去。
待離玉池微所在的屋子有了段路程,殷鐘郁面上柔和的笑意霎時蕩然無存:“真是怪了,隋阙那賤人究竟給這小子灌了什麼迷魂湯?”
阿微早習慣殷鐘郁變臉如變天的無常性子,面不改色安靜站在一旁,并不去觸他的黴頭。
殷鐘郁斜眼瞥了他一眼,看見那張與玉池微毫無差别的臉,怒氣稍稍降了些。
“……若是他能同你一般聽話,那可真是……”
……
阿微不知被殷鐘郁安排去做何事,說是要帶他去魔族禁地,沒了阿微跟着,路途上玉池微便替代對方成了殷鐘郁的“車夫”。
逆生冢。
聽上去便不是什麼能随意踏入的地方。
玉池微并不想随他一同去往,往往能被稱為禁地的地方,擅闖絕無好下場。
雖說他這回有領域之主相伴,但由于對方是殷鐘郁的原因,他也依舊分外不情不願。
奈何現下性命在人家手上握着,他若是鐵了心抵抗說不去,多半也會被殷鐘郁以各種手段強逼着……不得不從。
既是禁地,自是藏得極深。
“湊過來些。”殷鐘郁道。
玉池微蹙了下眉,不曉得他要做什麼,微微彎了腰,湊近他耳畔。
殷鐘合并二指,在他額間輕點,一縷黑煙順着指尖注入體内。
感受到一陣涼意湧遍全身,玉池微猛地撤回身:“你……”
不待他說完,殷鐘郁一根手指抵在唇邊,示意他噤聲,笑着解釋道:“逆生冢位于毒障中央,我這縷魔氣是給你護體用的。”
玉池微将信将疑,照着殷鐘郁的指示繼續前行,過了會發覺身體确實并無其他異處,才稍稍放下心來。
行至一片沼澤地前,殷鐘郁閉眼輕念了段冗長繁雜的咒訣,沼澤地從中間轟然破開,一個橫向的琉璃屏擡升而起,近身貼過去,一股強大吸力将他二人拽入。
瞬息,映入眼簾的是與外界全然不同的景象。
枝桠瘋長,濃密的灌叢間,地面赫然顯示着巨大法陣,依殷鐘郁所言,玉池微推着他走到法陣中心位置。
腳跟站穩的一瞬間,法陣驟然升空,帶動着二人以快到肉眼僅能捕捉殘影的速度飛速旋轉起來。
長發交織着飛舞,玉池微被呼嘯狂風吹得微眯起眼,内髒幾近攪成泥濘一團,好容易稍稍适應,發覺殷鐘郁坐着輪椅正從他手中漸漸往遠處滑去。
眼見對方馬上要從邊緣墜落,心下一驚,他艱難地往前邁出一步,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徒勞地蜷了下手指。
眼前劇烈白光遮目,刺得他眼眶酸澀發疼,玉池微再一眨眼,尚且還未看清當下狀況,撲空的手被人輕柔地握在掌心。
“想什麼呢微兒?再走神今日的豌豆黃可就沒有了。”
殷鐘郁曲起手指,敲了敲聽着聽着開始走神的小徒兒的腦門,半警告半提醒道。
被狂風生拉硬拽着扯出,飄蕩許久的靈魂落回□□,一陣耳鳴——玉池微蓦然驚醒。
殷鐘郁不知何時高出他這般多,連看對方的臉,玉池微都得仰頭仰到脖子發軟的程度。
“……!”玉池微訝然瞪大眼。
殷鐘郁如今正好端端站在他面前,依舊是那副柔弱到令人心生憐意的面孔,卻沒有依靠旁的東西,自行站得身姿挺拔,像一棵嫩生生的青竹。
再仔細一打眼,心下更為震驚。
這人身上穿着的,赫然是隋阙常穿的那件流雲交領,袖袍銀絲勾邊的漢白玉長袍。
殷鐘郁見他這小徒兒頻頻望着他發愣,也再端不住嚴肅的架子,忍不住笑:“你在想什麼呢?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不認識師尊了?”
玉池微依舊不應聲,木愣着,一副聽他授課聽傻了的模樣。
殷鐘郁搖搖頭,拉着他的手走出書房:“罷了,你應當是肚子餓了,昨日就吵着要吃豌豆黃,再不讓你吃到嘴裡,怕是又要說師尊不疼你了。”
玉池微被他牽着走過處處散發松木香的長廊,路過一扇琉璃窗,他看見裡邊映照的,殷鐘郁手中拉着的,是十歲左右時的自己。
眉頭猛地皺起,這樣老熟的神情由稚嫩的臉龐做出來分外突兀,玉池微卻沒心思再去打量一眼。
那法陣,絕對有問題。
不僅将他回溯到少年時候,還将記憶中隋阙的位置以殷鐘郁調換。
而造成現下這一情形的罪魁禍首,顯而易見便是走在身前,嘴裡還哼着不着調的小曲的人。
他步伐邁得歡快,玉池微走得吃力,步子隻能邁得更大更快才勉強跟得上。
“殷鐘郁……殷鐘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