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結束,兩人皆是沉默了很久,舟眠依稀能從凱瑟的描述中窺見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全心全意為帝國報效的少年人。
用生離死别形容凱瑟的經曆太過寡淡了,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帝國的英雄,但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凱瑟其實早就死在了那個病毒與戰争齊飛的災難之年。
和他的師哥師姐們一起,用血肉之軀保護着他們心中的理想帝國。
舟眠并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卻在聽到他的故事時心中也不免微微刺痛。
“抱歉。”少年輕咬下唇,為不小心提及了他的傷心事而自責。
凱瑟釋懷地笑了笑,或許是經曆了太多,他的目光總是帶着一股奇異得令人安心的力量,這使得舟眠在看到他那雙眼睛時自然而然便忘卻了許多煩惱。
“你不用自責。”凱瑟慢聲道,“這件事我記了大半輩子,也瞞了大半輩子,也是時候該說出來了。”
他說,“當初第四代藥劑的制作并不成熟,流入市場後,被注射的人兩極分化,有的很快就痊愈,有的卻因為藥劑而加快的暴斃速度。但因為這些人占很少一部分,所以帝國便舍去這少部分人全力推廣第四代藥劑。”
“為了重振社會經濟,帝國對人們保證藥劑絕無副作用——但就就在今年三月份約裡克的邊緣洲,有人在一個小漁村裡發現了和Erebus同樣症狀的患者。”
凱瑟凝眉說道,“比起Erebus,這種病毒感染力不強,毒性卻是緻命的,在發現這種病毒短短七個小時内,患者便因為全身潰爛而死。”
舟眠掀開眼皮,問他,“這就是您說過的Erebus超病毒變異株嗎?”
凱瑟點頭,“是的,在這種病毒出現了一個星期後,帝國高層封鎖了那片漁村,并秘密将這件事告知于我,他們認為我曾經研究過能夠抑制Erebus變異株的抑制劑,就一定能夠研究出新的……”
凱瑟無奈地笑了一聲,“但當年用二十個人的生命才得到的抑制劑,怎麼可能是我一人研究的呢?”
舟眠目光閃爍,似乎聽懂了他的弦外之意,“所以您的意思是……”
凱瑟正視他,年長者站起來整理自己一絲不苟的衣着,然後朝舟眠伸出手,目光平靜決然,“我這次來,是想邀請你加入我們的實驗室。”
聞言,舟眠瞳孔微微縮起,他愣愣盯着凱瑟,第一時間沒有察覺對方朝自己伸過來的手,而是疑惑而不解地看着他,說,“我資曆尚淺,如果貿然加入可能會給您添很多麻煩的……”
凱瑟聽他緊張的語氣笑了一下,“不是每個人一開始什麼都會,不過都是日積月累,滴水穿石。”
舟眠還是沒答應,他抿唇,眼中透着一股倔氣,“可是我隻想安安靜靜在公學待滿四年,不想加入什麼實驗室。”
“真的嗎?”凱瑟聞言露出失落的表情,“那真的太可惜了。”
舟眠睫毛輕顫,餘光看到凱瑟收回手,慢慢握緊了拳頭,将頭壓得更低。
本以為他們之間的讨論會到此為止,凱瑟卻在離開前冷不丁地對舟眠抛出一個及其吸引人的誘餌,他說,“不參加也沒事,我看你很喜歡藥劑學,如果可以的話,出院後我可以帶你去我的實驗室參觀一下,怎麼樣?”
舟眠猛地擡頭,他迎上凱瑟的笑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匆匆點了點頭。
但其實,舟眠一直便對凱瑟口中的實驗室向往至極。
沒有哪個藥劑學的學生會不想去凱瑟的實驗室,那裡是和世界頂尖學者交流的階梯。
舟眠想,如果他能活得再久一點就好了,哪怕再多十年,他也可以趁這十年肆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如今,他的生命好像隻剩十年了。
“那我們就這樣說好了。”凱瑟朝他微笑,“等你出院的時候,我會親自來接你的,你可不能反悔啊,小舟。”
舟眠鄭重地點了點頭,向他保證,“教授,我不會反悔的。”
得到了舟眠的承諾,凱瑟才心滿意足地離開這裡。
他輕輕掩上病房門,拄着拐杖沒走幾步,一個人影從暗處閃了出來。
凱瑟眼前一花,下意識就要拿起拐杖擊退對方,可當看到那人的臉時,他猛地刹車将拐杖收回來,幾番大動作後,他擡眼,有些無語地看着眼前人。
“老夥計,你勸動他了嗎?”
本來早早便應該離開的索亞突然出現在病房門口,他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笑意狡黠地看着凱瑟。
凱瑟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沒有,這孩子倔得很。”
索亞聞言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那你之後準備怎麼辦,按原計劃開展實驗嗎?”
凱瑟搖頭,雖然舟眠拒絕了他,但他心底還是想試試。
索亞和他都對這個孩子抱有很大的期望,如果不是真的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凱瑟不想放手。
“他答應了會在出院後跟我一起去實驗室看看,如果看過之後他還是不想加入,那就算了吧。”凱瑟低聲道。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索亞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用這麼擔心,我們努力了大半輩子,以後啊,還要看他們後輩的。”
凱瑟擡頭和他相視一笑,兩個人肩并肩離開醫院,等到身影逐漸消失在眼前,舟眠才默默收回往窗外看的目光,擡頭,靜靜望向頭頂一望無際的藍天。
*
舟眠出院的這天是這一周懶得的晴天,因為被通知了明天就可以出院,早在前一晚他就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