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這天早上,幾乎是剛踏出了醫院大門,舟眠便看見了等他出來的凱瑟教授。
凱瑟今天換了一件顔色稍亮的衣裳,或許是光照的原因,他臉上的笑容比舟眠那天見到的更加和藹,慈善。
看到舟眠出來,凱瑟朝他揮揮手,“小舟。”
舟眠輕輕颔首,轉身從林初南手上接過自己的行李、
拽了一下行李,沒拽動,舟眠擡頭,隻見林初南正表情複雜地看着自己。青年眉頭下壓,平時再溫和的臉龐在此刻都顯得有些冷峻。
舟眠隻當他是因為擔心自己的身體尚未痊愈,便安撫般地露出一個微笑,“我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擔心。”
舟眠輕拍林初南的手,示意他放開自己的行李。
林初南欲言又止,他想說些什麼,卻在看到舟眠那雙充滿信任的眼睛時突然啞口無言。
“那你……回去一定要養好身體,按時吃飯睡覺,别再糟踐自己了。”青年壓下心中煩躁不安的心緒,一字一句地叮囑着舟眠。
不知為何,林初南最近總覺心中很不安,自從菲爾當他面将所有事說清後,他便一直處在一種極度恐慌的情緒中。
他害怕舟眠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後會疏遠他,也怕對方會因為這麼多年的欺騙而恨上他,一切一切,隻要想到和舟眠有關的事,林初南就像竊取别人幸福生活的小偷,在遭遇被戳穿的境地後揣揣不安,若失若離。
聽他話裡掩飾不住的關切,舟眠會心一笑,“我會的。”
在約爾堡的這幾年,有人恨他有人害他,卻隻有林初南從一開始就堅定不移地保護他,舟眠早在一開始就将他當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在其他人說話不管用的時候,他卻多少能聽進去林初南的勸誡。
“我走了。”
舟眠沒看見林初南眼底的惶惶不安,他拿起自己的行李,朝他揮揮手,然後轉身,走向正在原地等待的凱瑟。
凱瑟來的時間不是很久,隻是在這裡等了一會兒,看到舟眠朝自己走來,他打開後駕駛座的位置讓舟眠坐到後面去,緊接着自己也坐了進去。
舟眠一進去,副駕駛位上的索亞便笑着往後看,笑眯眯地和舟眠打了個照顧,“眠,早上好啊!”
索亞露出狡黠的笑容,看起來是想給他一個驚喜,但如果不是那天看到凱瑟教授和索亞老師一起走路的場景,舟眠此刻說不定還真會有點意外。
他嘴角微抽,朝他點了點頭,“老師,早上好。”
見他毫不意外,索亞噓聲歎氣,朝後進來的凱瑟抱怨,“老夥計,你說對了,我的驚喜好像落空了。”
凱瑟見怪不怪地笑了一聲,沒理會他,倒是看向駕駛位上的人,溫聲囑咐他,“華昙,等會慢點開,小舟剛出院,身體還很虛弱。”
駕駛位傳來一身清脆好聽的男聲,“好的,教授。”
也正是有凱瑟提醒,舟眠才發現這輛車裡還有一個見過的人。
他聞言下意識看向駕駛位,白發少年目光認真專注,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極緻的黑襯出極緻的白,像是瑩白的羊脂玉一般。
舟眠看他那雙漂亮的手有些出神,還沒反應過來,前方的華昙冷不丁轉了個身,對上他怔愣的眼睛。
“坐好了。”對方沒什麼情緒地朝他說道。
舟眠蓦地回過神,他兀自盯了華昙一會兒,然後默默移開眼睛,輕聲“嗯”了一下。
因為車裡面有個剛出院的病人,原本三十分鐘的行程被華昙拖到了足足一個小時。
車開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進入這片領域的時候起先颠簸了好幾分鐘,泥濘崎岖的小路颠得人很不舒服,舟眠面色蒼白地将車窗降下一點,恹恹趴在車門上看向外面。
不知為何,明明這個地方他記憶裡從來沒出現過,舟眠卻莫名覺得這條路很熟悉,像是曾經走過一樣。
“這是進出約爾堡的路。”凱瑟看舟眠實在難受,便想找些話題吸引他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舟眠聽到他的聲音,精神似乎好了一點,他趴在車門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的景象,腦海中一幕逐漸和面前的一切重合起來。
那是他剛來約爾堡的時候,那天剛好下了一場很大的雨,他約的出租車因為道路崎岖被迫困在了大雨中。
他和司機别無他法隻能選擇下去推車,但那天的雨太大了,等到車好了,他們二人全身都淋濕了
舟眠就這樣濕漉漉地進入了公學,果不其然,在開學第一天,他收獲了很多人嘲笑嫌惡的目光。
舟眠目光不明地盯着外面,過了一會兒,他默默升上車窗、
心事重重的少年低下頭,将臉埋在衣領處,不讓任何人窺見。
凱瑟直覺他心情不好,自覺地不去和他搭話,漫長的行程在索亞時不時傳來的笑聲中走到尾聲,
“到了。”
轎車停在一個由廢棄工廠面前,凱瑟知會了舟眠一聲,先他一步下了車。
下車後,舟眠看着面前這座老舊得看不出年代的工廠,掩下眼中的驚訝,跟在他們身後,緩緩進入廢棄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