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最初是自己向蕭越狀告的司文,她才深吸一口氣,挺直腰闆,跟在父兄後面進了堂屋。
蕭越在屋中八仙桌旁坐下,擡眸掃視,目光壓得人喘不上氣,是喬婉眠記憶中“三分陰鸷六分不屑一分笑意”的模樣。
他視線經過喬婉眠時短暫的頓了瞬,想說什麼又打住,淡聲開口:“贓銀都要上交朝廷。”
他翻翻手中幾張借據,道:“你們欠朝廷五百兩,交不出銀子,演武場擇日充公。”
喬應舟跪下求情:“多謝大人為我們伸張正義。隻是草民無能,暫時拿不出那般多銀兩,大人可否通融一二,寬限一段時間?”
蕭越眸光驟冷,喬應舟喉頭如塞棉絮,再不敢出聲。
蕭越語氣帶了若有似無的蠱惑:“别急,可以考慮與我做個交易。”
聞言,三顆腦袋齊刷刷前傾。
“……”
蕭越一頓,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們像三隻待宰的肥鵝。
他身體微微後仰,指尖輕敲桌面,“你們簽十年身契,為我做事。期間我替你們還債并經營演武場,得利歸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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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至,堂屋變得昏暗。
金吾衛亮起燈籠,破碎搖晃的光透過紙窗,使桌前男人隐匿在陰影中的面容忽明忽暗。
蕭越分明隻是閑倚靠背,卻有山嶽傾軋之勢。
堂屋裡隻剩他不急不緩的敲桌聲。是計時,也是催促。
每一聲都碾在喬家人脊梁上。
喬應舟瑟縮着道:“蕭大人救喬家于水火,我們、我們不勝感激,隻是不知大人為何要我們賣身?”
蕭越拂袖而起,雪刃似的冷香割過衆人咽喉:“今夜仔細考慮,若是同意,卯時前到長慶侯府西門尋刃刀,過期不候。”話音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穿堂風卷滅殘燭。
三口人怔怔望着門口,半晌不能言。
蕭越看似給了他們選擇權,實則根本沒有退路。要想保住演武場,他們必須簽身契、入侯府。
院裡一絲燈火也沒剩下,黑暗遮住喬婉眠皺成一團的小臉。
她曾經也是被嬌養在深閨的小姐,過得苦點尚能勉強,要她低聲下氣,做卑躬屈膝的奴仆,心中百般不願。
距離她前世那場“大婚”已不足半年,她必須盡快解開死劫。
喬婉眠絞着手指,費力動用幾年沒轉過的腦子——
時間有限,根本來不及與父兄細細道明她夢中所見。若貿然開口,隻怕父兄會為了護她周全,拒絕入侯府,如此一來,演武場便會落入他人之手。
絕計不成。
蕭越突然開口,着實有些詭異……難道他也想逼她做妾?
但他連問都沒問,何必強迫,平添周折?
想到蕭越的鋒利眉眼和視她如無物的冰冷眼神,喬婉眠一個哆嗦,垂着頭自我安慰:不會的,那種嗜殺成性的瘋子都冷血至極,她不會那麼倒黴被他看上。
眼下别無他法,隻能盡力避開危險。
喬婉眠正琢磨着,忽聽喬應舟道:“爹覺得……蕭大人似乎早有謀劃?”
喬祺道:“不管有無謀劃,都是他抓走司文,我們理應報恩。大人難不成是要我和爹做死士?不對……咱家槍法上戰場對敵适合,尋常比武易落下風,更别提暗殺那種靈巧活兒。”
三人陷入沉思。
喬應舟忽然撓了撓頭,試探性地說道:“難不成……蕭大人是想學咱們喬家槍,又拉不下面子開口?”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荒唐。
誰誰不知蕭越文能弱冠登科,武可百步穿楊,從未有過敗績。
說他想拜師,簡直是給自己臉上貼金。
兄妹倆卻齊齊颔首——喬家确實隻剩這祖傳槍法拿得出手。
喬應舟放棄思考,道:“司文的事才剛開頭,入侯府倒可避禍。”
喬婉眠盯着躍動燭焰,緊繃着下颌輕點。
侯府森嚴如鐵甕,或可暫避死劫。
喬應舟寬慰她:“乖女,多思多慮易生病,少煩少憂百病消。能在長慶侯府做事是造化。你若實在害怕蕭大人,爹幫你打點,送你去蕭二公子那,他待人有禮,開朗活泛。日後爹隻要有機會,一定先将你先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