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婉眠正欲提醒父親,忽見有囚徒掙斷鐐铐,踏獅騰空,直撲她身後的高牆。
驚叫還悶在喉嚨,便見一道銀光劃過半空。囚犯于半空驟停,如斷線傀儡般墜下。
喬應舟猛拽她,她才堪堪避過。
“砰”一聲巨響,犯人墜地,捂着腿哀嚎。
寒鐵劍貫穿他的腿,直插入地,鮮血在青磚上蔓延。
喬婉眠急掐父親人中——他素來有見血即暈的毛病,萬萬想不到會這樣巧遇上。
正慌亂間,蹄聲已至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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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越停在跪地女子附近,姿态矜貴地俯身探臂,骨感修長的手握住劍柄,輕輕一帶便将紮穿地面的劍拔出。
他略顯苦惱地看了一眼被那人噴湧鮮血濺濕的袍角,扭頭吩咐身邊匆匆趕來的長随刃刀:“帶回去。”
聲音磁性,清朗,慵懶尾音勾着世家子的驕矜。
刃刀麻利塞口拖行,青石闆上留下血痕。
眼見蕭越欲走,喬婉眠急聲:“大人,等一下!”
蕭越勒馬回身,笑眼如淬冰琉璃。
四目相接刹那,喬婉眠眼前重現見血海翻湧,脊骨竄起寒意。
喬婉眠再不敢與他對視,盯着殘存血迹,聲如蚊蚋:“西一——蕭大人,我、我爹要告你。不、不是,是爹爹找大人,告我舅舅……”
蕭越睨了一眼喬應舟,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
喬婉眠面頰燒紅,恨不能吞回字句。想打個洞逃走,但隻能釘在原地等蕭越回應。
刃刀附耳低語:“他們是喬副将後人……”
蕭越不冷不熱地看了刃刀一眼,刃刀識趣閉嘴。
喬婉眠見她爹仍舊昏迷,深吸一口氣,伏地叩首:“草民…民女,告開陽府主簿司文侵占良民家産。”
她縮着脖子等蕭越回話,唯聞馬蹄叩石。
刃刀見主子沒有直接離開,小聲提醒:“姑娘接着說。”
喬婉眠掐着手心,努力讓聲音清晰平穩,“開陽府官、官員司文,騙我爹欠下大筆印子錢,要侵占我家演武場。”
等了百年,才有道聲音裹着霜氣刺破混沌:“司文現下何在?”
喬婉眠猛地擡頭,潤過水的黑瞳裡撲棱着細碎的光。
目光相碰,一滴淚剛巧鑽出少女長而直的睫毛,滾過臉頰。
蕭越眸光鋒利,如鷹隼鎖兔,教人動彈不得。
喬婉眠渾身一僵,脫口将所知全倒出,“不知在何處,但他日落前會去我家收走演武場的地契。他說開陽府裡的人都與他交好,我們才不敢去開陽府告他……求大人嚴查,今日就抓他審他。”
跪地女子烏發映雪膚,桃花眸含春水。
秾麗姿容灼若盛放牡丹,瞳仁更是被水潤過的上好墨塊,漆黑又清透,隻輕輕一眼便能印刻到人心底。
偏生——
女子身量嬌小,似杏花春芽,風過即折,與她的明豔長相矛盾,卻又糅合出勾魂攝魄的吸引力。
加之她說話時音色輕柔甜美,尾音發顫,似用細羽輕掃過聽者耳廓,其中透露出的期待與掙紮讓人生憐。
天下男子皆會動容。
可惜偏有人又聾又瞎。
蕭越竟徑直策馬,走了。
雨珠墜地,在青石路上洇出一個個圓形水痕,唯聞囚徒被大理寺咽進口的悶響。
須臾,門前恢複平靜,地上一灘血漬也被一桶水潑了個幹幹淨淨。
了無痕。
喬應舟才悠悠轉醒,神情恍惚,“爹方才做了個噩夢……”
……
罷了,認命。
父女倆雇了一輛馬車,頂着盛夏雷雨向城外駛去。
喬婉眠蔫蔫趴在喬應舟膝頭,懊悔方才沒有使勁給蕭越磕幾個響頭以示冤屈。
喬應舟愧疚道:“眠眠莫怕,安心去西原尋你大伯,事解決後,爹第一時間接你回來。”
眼看要出城門,馬車被截停。
撩開簾子,父女對上守城将士的銀槍。
他們想要狀告的司文,正端坐太師椅,慢呷着老君山。
“姐夫這是帶着眠眠往何處避雨?”司文輕叩青盞,語氣陰寒,“聽說姐夫手眼通天,去尋蕭大人?”
司文假意環顧,“蕭大人,人呢?”
喬應舟緊了拳,終還是垂頭解釋:“大人放心,我不走,隻是送眠眠去投奔我久居西原的兄長。”
司文嗤笑,“骨肉至親,本官不舍看你們分離。”他目光轉向躲在車簾後偷看的少女,“眠眠是我的親外甥女,我怎忍心讓她明珠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