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與玉貴妃和霍時月一起用的,見霍元熠不在,阿筝便問了句。霍時月隻道他近些日都往練武場去了,約莫一整日都在那邊。
為了冬獵?隻是她竟沒看出霍元熠是個争強好勝之人,還是說冬獵有何特别之處嗎。
阿筝淺淺嘬了口茶。
這頓飯用得很是如意,此前的膳食均要考慮她的身體,做得清淡了些,哪怕味道不錯,可時日久了也有些受不住。
今天玉貴妃這裡備的卻是引發了她肚裡的饞蟲,令她不自覺地吃了兩碗。若不是肚子抗議得厲害,她還有些舍不得落筷。
甚至因為吃的過多有些困倦,直到出了昭和宮的宮門吹了寒風後,整個人才清醒些。
看着身後的宮人隊伍,阿筝撓撓臉。
連吃帶拿的還挺不好意思的,若是被霍靈秀看到少不了得嘲弄一番。
離雲光殿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便看到了伸長脖子正往外看的小陶子。
見她安然回來,小陶子才壓下了興奮勁:“已将公主寝宮收拾好,若公主累了可先去休息。”
阿筝點點頭,進了内室。
揮散其他人後,室内隻留了小陶子和小秋伺候。
興奮過後,小陶子臉上又多了些暗淡。阿筝知曉,他是因為小丁子之死。
“小丁子的事……”
宮中對待人命便是如此,生死之事并非是一句看開就能解決的。
小陶子耷拉着腦袋,輕聲道:“奴婢知曉的,小丁子隻是時運不好,奴婢會為他祈福,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去。”
午間用膳時的松快感覺像是一團霧,頃刻間便散了,回到雲光殿後便如回到了現實。
阿筝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想為他報仇嗎?”
長定宮
霍寒漪眉目寂寂,手裡捏着一個玉雕的雲。這是自己幼年姨母送的。
那年她落了水,将之前的事都忘了去。許是落水的窒息感受過于根深蒂固,緻使她夜間頻頻夢魇。
加之母妃小産,心緒大變。那段時日她不敢告訴母妃自己夜裡的難受,是姨母将她抱到福熙閣,夜夜哄她睡着。
這段時日因母妃的病情,她又陷入了往日的夢魇中。霍寒漪隻要合上眼睛,便會覺得難以喘息。
似是那些陰影卷土重來,圍抱在一起将她裹了起來,不肯放任一絲光亮進去。
“主子。”繁燈走了過來小聲道,“九公主邀您去一趟雲光殿。”
阿筝回了?
也好,還未感謝她救了母妃。
霍寒漪到雲光殿的時候,阿筝正背對着她在鼓搗羅漢床上的暖被,瞧着像是抱了兩床過來,堆堆疊疊留了兩個窩。
霍寒漪不自覺彎了眼睛。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才是被照顧的那個,可實際上九皇妹也才十三歲。
阿筝擺完很是滿意,留好的這兩個窩窩下都鋪了塞了新棉的墊子,暖被也卷了好幾層,這樣背後也有個靠着的地方。
“九皇妹。”
阿筝聞聲扭了頭,眼眸一亮:“七皇姐!”
霍寒漪被拉着坐到了羅漢床上。小秋和繁燈見狀默默退下,留主子們說些悄悄話。
“七皇姐近些日可好?”
霍寒漪笑得溫柔:“我自是好的,許久沒去看九皇妹了,身體恢複得如何?”
雖是在笑着,霍寒漪眉間卻時時擰着,眼下還有些青黑,阿筝一看便知曉這些隻不過是安慰之語。
“我已恢複得很好了。就是午膳用完還未小憩,有些困倦。七皇姐可否陪我躺一會兒?”
“好。”
雲光殿内很少燃香,可霍寒漪每次來似乎都能聞到有一種令她安心的味道。那氣味很淡,卻能安撫她,令她平靜下來。
二人拉着手并肩躺在羅漢床上,霍寒漪側過頭去看阿筝,這個視角隻能看到她圓潤的臉頰,細膩柔軟。
可掌心裡傳來的溫度卻是實實在在的。
霍寒漪神情舒展,沉沉睡去。
她似乎是又做夢了,夢到了自己落水的那一日。隻是夢中的自己仿佛隻是一道目光,遊離在身體之外。
幼年的她本在長定宮裡撲蝶。宮門外卻忽地出現了一隻蝴蝶形狀的風筝,飛得很高。風筝的尾翼墜着輕薄的絲帶,随風舞動,很是好看。
她心動了,想要那個更大的,于是忘了母妃的囑咐順着風筝尋了去。
隻是那風筝飛得太高了,她夠不着。跑了好久,也沒能抓住風筝的尾巴。
她有些喪氣,想放棄時,風筝似乎有了下墜的趨勢,但墜落的方向在水池另一邊。
該如何過去呢?
幼年的她踟蹰很久,正想要喚人幫她去取時,一雙手将她推入了水中,頃刻間她便被水淹沒。
水中冰冷泛着寒意,似乎所有的水都想撕開自己的身體擠進去。
她不斷掙紮,想要逃離。可水像是有了生命般,緊緊纏繞着她,封住了她呼救的聲音。
無人看見。
除了岸上那雙眼睛。